筆趣閣 > 本宮知道了 >(二百三十八)
    陸訓哭得不能自已,眼睛已經腫成了一條縫,他抽噎着道:“皇后娘娘殯天了……”

    沈湛只覺得眼前一黑,踉蹌着就要栽倒地上,身後的伯尹安晉手疾眼快扶住了他,沈湛擺擺手,想要深吸一口氣,卻覺得胸口像是什麼被堵住了一般,半分緩不過來。

    他便是存着僥倖的。

    一直以來他便覺得,不論宋彌爾多麼聰慧狡黠,也是需要他寵着憐着的小女子,他們兩之間彼此試探也好,互相謀劃也好,都是在沈湛允許的範圍之內,就當是好玩的樂子。除此之外,別的事情,不論是出於保護還是別的什麼緣由,沈湛也都不打算告訴她。

    尤其是柳疏星的事,一開始,沈湛確實打着兩邊都要落棋子的盤算,可人心總是偏的,到後來他在愛憐之上對宋彌爾動了真心,加之發現了柳疏星的不臣之心,自然也就有了遠近之分。

    可瞞了第一步,撒了第一個謊,後頭就要用九百九十九個謊言來圓,最後以至於柳疏星敢利用他對柳家與沈滄下的那一手試探來害宋彌爾,這卻是沈湛無法忍受的,因此,這才加快了收回權力、制服梁王汝南王的步伐,纔有了這一次的祭天之行。

    因爲牽扯太多,又加之沈湛覺得,雖然宋彌爾的父親先退一步,可自己畢竟藉助了他的力量來謀劃這一步,或許是虛榮心作怪又或者是好面子和別的什麼原因,沈湛將他與宋丞相的計劃瞞住了宋彌爾,只想着寰丘離望京尚遠,消息封鎖嚴密,想來宋彌爾也聽不到什麼,便是聽到了宋丞相被迫辭官的消息,以宋彌爾的聰慧以及他臨走前萬般囑咐的“要相信我”,大概彌兒也不會輕易相信什麼不當的消息。

    又或者梁王逼宮,但沈湛料定梁王再沒有得知汝南王消息之前不敢輕舉妄動,皇宮被圍困,到時候自己率萬軍殺進宮中,救出皇后,皇后娘娘宋彌爾會不會再多愛自己一些?有時候一想到這裏,倒是讓沈湛萬分激動熱血沸騰,遠在寰丘時便恨不得能立馬殺回宮中,救出那個惶惶不安的小女人。

    可沈湛千算萬算卻沒料到,自己有個魯莽又記仇的堂妹!

    更沒有想到,他這堂妹,肚量狹窄到可以置自己父親的君王夢於不顧,不顧大局,私下衝入皇宮,打着要生生逼死皇后的主意!

    抓住沈瑤的時候,聽她大笑着說自己騙了皇后的那些鬼話,沈湛心頭便是一驚,但想着沈瑤何許人也?宋彌爾怎麼可能只聽她的一面之詞?心頭存了僥倖,可他偏偏沒想到,在沈瑤之前,還有個柳疏星,也算計了他,算計了宋彌爾一把!

    三人成虎,加之陸訓爲了不違抗皇命的吞吞吐吐,加之沈湛因爲隱瞞下來的那些線索,被有心人故意引導,宋彌爾自然偏信了那個最壞的結果!

    只可惜沈湛步步算計,想要靠算計贏得美人心,卻偏偏因此陰差陽錯,將美人推得更遠。

    沈湛如今還不知道宋彌爾已對他傷心絕望,只當聽到陸訓哭着說沈瑤是如何逼迫宋彌爾,又是如何要射殺她,如何嘲諷於她,最後他與幾個宮人又是如何阻攔,才叫宋彌爾逃開,陸訓後頭追尋至此,卻只找着了眼看就要燒沒的竹屋,和竹屋裏頭燒得只剩骨頭的皇后……

    沈湛心中半是火烤半是水澆,方纔那不得將沈瑤受凌遲之刑的憎惡都沒有了,整顆心木木的,茫然地,他雙眼無神,根本再聽不見陸訓在他耳邊的哭訴,也聽不到安晉焦灼的喊聲,他慢慢走向那具屍骨所在的地方,手懸空半天,仍舊沒有勇氣打開那披風,只紅了雙眼,下一刻,便跪在了那屍骨身邊。

    這一跪,可將安晉幾人嚇得不行,趕忙也朝地上跪了,安晉戰戰兢兢地勸:“陛下,保重龍體……”

    沈湛身上還帶着從寰丘壓制汝南王兵力,破了梁王之局,收回了權力的肅殺與威勢,可方纔那些興奮和激動都變成了壓抑的痛苦。

    還沒等安晉話說完,衆人眼中越來越英明威嚴的帝王,卻如同一個孩童般哭了起來。

    “快快快,雜家得去請太后娘娘和宋大人哦不宋先生……”安晉嚇得話都說不利索,連滾帶爬就要叫伯尹帶他出這林子。

    “誰敢去?!”傷心的帝王低吼一聲,隨即又將頭埋在了那披風之上。

    安晉伯尹兩人面面相覷,看着一大一小兩個人一個跪着一個坐在石頭上,傷傷心心地哭。

    哭了半晌,沈湛止住了眼淚,這纔想起要看看披風底下,懷着僥倖的心態,沈湛抖着手打開了披風,下頭是一具燒面目全非的屍體,已經分不清是誰。再看那頭上金光一閃,盡是一根紅寶玉釵,恰恰就是皇后的制式,沈湛呼吸一滯,又在那披風下頭找到

    些未燒完的皮毛衣帶,正是他臨走時宋彌爾打算拿出來穿的那件大氅,不由得更是悲從中來,哽咽一聲,又流下淚來。

    沈湛不說話也不出聲,他臉上甚至剋制着自己多餘的表情,可那眼淚就跟無法控制一般,不住地往下流,沈湛臉上越看着平靜,襯着那眼淚,才越叫人心酸。

    直到夜晚降臨,生生就這麼跪了半日的帝王終於支撐不住,他本來就耗費了不少心血,剛剛回宮又聞此噩耗,哪裏還承受得起,這空氣中又滿是燒後的餘灰,進到了肺裏,那也不是好玩的,伯尹再看不過,便想要抱起那屍身,先離開這裏再說。

    手指才堪堪觸到那披風,沈湛便一把將那屍身擁住,道:“我來。”

    之後再不發一言,沉默地抱起屍身,剛剛走了兩步,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衆人見他眉心狠狠皺起,卻擡手掂了掂那屍體,隨即竟將那屍體放下,狠狠地將披風全數掀開。

    衆人大喫一驚,只當他傷心過度受了刺激,正欲勸,只聽宣啓帝情緒複雜道:“這不是皇后。”

    陸訓一躍而起:“陛下,這是何意?”

    沈湛冷冷瞟他一眼:“皇后的骨架,恐怕比這人小上一圈,再比她高上半寸。”

    陸訓聞言皺眉:“不是娘娘,那這是誰?那皇后娘娘呢?!”

    既不是皇后娘娘,竹林中心的氣氛驟然鬆快了幾分,沈湛原地想了片刻,繞過那屍身去了竹屋後頭,伯尹瞬間懂了沈湛心思,當即去花壇開了密道的門。

    安晉那裏知道這裏還有密道,又曉得皇家一個祕密,不禁又倒抽一口涼氣。

    沈湛在那密道口看了兩圈,又親自跳下去復又上來:“瞧腳印,應該是三人下去,後來又回來一人。小六你說逃走時有皇后、朱律與中箭的舒美人三人?那回來這人,恐怕便是舒重歡了。皇后從密道而出,若是安然無恙,如今恐怕已去了不知何處……”

    說到此句,沈湛不禁有些茫然,他不明白宋彌爾爲何要逃離,明明知道這密道,完全可以安全地待到自己回來,大可不必還犧牲一個舒美人,造成皇后已死的局面,這信息究竟是給沈瑤和梁王看的,還是給自己看的?是難道就這麼對自己沒有信心,還是根本就藉此機會逃離自己的身邊?

    雖然沈湛不願意相信,可他內心卻不得不承認,大概是後者的機率比較大罷!

    他沉默了一會,剋制而平靜地道:“傳朕旨意,皇后娘娘因操勞過度病倒宣德宮,任何人不得探視,舒重歡護駕有功,以貴嬪之禮厚葬,另外,讓袁淑妃與秦貴嬪前來見我!”

    ……

    宋彌爾與朱律在這件客棧住着,還是打聽到了不少消息。

    第二日傍晚,朱律一臉莫名地回到屋中,爲宋彌爾帶來了關於望京與皇宮最新的消息。

    “主子,如今陛下已經回宮,據說梁王與汝南王都已伏誅……”

    “宮中傳來消息,皇后娘娘憂心過度病倒,如今任何人不得進出宣德宮,外頭都在傳,這陣勢向是將皇后娘娘禁足了一般,爲了宋家向皇室低頭……”

    “主子,如今宋家無事,只不過大人辭官,一切不過是虛驚一場,咱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朱律語氣中帶了連日來難有的欣喜。

    宋彌爾卻搖搖頭:“不急,繼續南下,誰知道這是不是那位放出來引我們入甕的消息?”

    宋彌爾面上平靜,心中早已經掠過了無數的心緒。

    出宮這一月多來,她不斷推理那些日子她所知道的一切細節和線索,最終篤定,自己的爹孃絕不會就這麼死了,而宋家必然是相安無事的。可越是推算,回宮的心卻越是淡了。就算沈湛並沒有做出什麼令他們之間再也無法回圜的事情,可是宋彌爾卻依舊忘不了沈湛的那些謊言、欺騙和傷害。

    他對柳疏星的寵愛是真的吧?他對尉遲嫣然的喜歡想來也不是假的吧?何況他還爲了自己的宏圖大業,差點不惜犧牲自己,就算他始料未及自己會重傷,可縱容着柳疏星做出那樣的事,總不會都是巧合吧?

    宋彌爾越是這般想,對沈湛的心就越發壓得淡下去。她入宮已劃掉了自己只願一雙人的願望,卻再也無法忍受一片真心錯付,卻給了一個白眼狼。

    如今不正好嗎?出了宮,天地寂寥,自己那一點小小的心傷,風多吹吹,想來也會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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