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本宮知道了 >(二百三十七)
    卻說宋彌爾進了客棧,不知爲何起了一陣風,竟是將她的帷幕吹開了些許,衆人翹首以盼,那帷幕下頭,哪裏有什麼佳人,不過就是一個黃皮寡瘦的小丫頭,帷幕被吹開,眼中竟是呆滯驚恐,還不如前頭她那臉上有疤的婢女看着有神!看來,當真是哪裏來的鄉野丫頭,沒什麼看頭!衆人大失所望,興致缺缺地轉移了視線。

    宋彌爾見衆人不再看她,鬆了口氣,朱律也恰好辦妥了入住,車伕住下人房方便看馬,她與宋彌爾兩人一間普通客房,只住兩日。

    二人回到房間,洗漱一番,又小心將那特製的藥膏塗在外露的肌膚之上,這纔在桌邊坐了。

    “主子,眼下我們該怎麼辦?”朱律咬着脣有些憂心忡忡,她們自變賣衣飾一路南下,中途在一個人牙子手中賣下了那個有些癡傻的啞巴車伕,到如今住店,手上銀子已花去了不少,偏偏一路上聽到的,都是宋丞相伏誅的消息,浴蘭出宮後也不知去了何處,剩下清和、袁淑妃秦貴嬪更是沒有消息。偏偏浴蘭是去求援,萬一遇着了陛下……朱律已經不敢往下想去的也不知如今宮中宋家情況如何?越往南走,得到京城的消息就越難,如今她們還未曾聽說有關皇后的事,也不知宮裏那一仗,究竟是誰贏了……

    宋彌爾用手指沾了水,在積了層厚厚黑油與污漬的桌面上輕輕畫了一副簡略地圖。她指了指自己畫圈的位置,“如今我們若是向南橫過,用不了一個月便能到宋家了。”她說的宋家乃是宋家在江南的老宅,“可是如今情況不明,不論如今上頭的是誰,相必都不敢對宋家輕舉妄動,根基太深,沈……若是真抓住了我爹謀逆的罪證,也也無法撼動宋家,弱勢我爹真出事了,我們如今貿然回了宋家,就是給沈…一個把柄和契機,若是一切都是謠言,我爹安然無恙,我卻逃宮在前,我更是不能再回宋家,給親人多生事端。”

    “可主子,難不成咱們就這般一直沒有目的地一路南下?真去那西南?”

    “眼下看來也只能如此,一切只有有了確定的消息再作定奪,不可輕舉妄動,我們出事不要緊,不可再多牽連家中親朋。”

    “可是……主子您受委屈了……”朱律咬着下脣鼻子有些酸。

    可不是委屈!

    從小到大宋彌爾都錦衣玉食,喫穿用度無一不精細,哪裏受過這般的苦?那樣的馬車,這樣的客棧,這是宋家最低燈的僕從都不屑行不屑住的!何曾想,宋家捧在手心裏的珠玉,竟是要困頓於此?

    宋彌爾微微一笑,沒有立刻說話,燭火映着她的臉龐,起先在客棧大廳令衆人失望的那雙木訥的眼睛,如今看着卻飽含了智慧與從容,又裝了些連朱律都看不懂的東西,竟是叫朱律也看呆了去,想要再說什麼都忘在了嘴邊。

    那些朱律看不懂的東西,便是這一路行來慢慢添入宋彌爾的眼中的。

    一開始,宋彌爾雖說也強撐着喫苦,可若是環境差一些,也是皺一皺眉的,可如今便是在這污垢遍生的桌上沾水畫畫,也能平心靜氣。

    最初,宋彌爾處處都要依賴着朱律,不知道如何投宿、不知道如何講價、不知道如何在街上買到最划算的喫食,甚至有一回經過一座小城,見城腳下有幾個乞丐正在爭奪一小塊饅頭,宋彌爾竟是問過他們爲何這般無禮卻無人管束,以及爲何不再多買些饅頭這樣可笑的疑問來。

    可越走宋彌爾變化就越大,起先是越發地沉默,也不說話,靜靜地看着朱律安頓一切,可對食物的挑剔越來越小,對環境的要求也越來越低,到如今,便是喫醃菜就白粥,借宿村野矮小漏雨的茅草屋,睡在茅草臨時搭建的小牀上,也能安之若素。不僅如此,她也從一開始什麼都不懂,處處依賴朱律的大家小-姐成了如今,朱律反而事事都看不透,要依憑着宋彌爾的樣子。

    從前宋彌爾只將平民百姓的生活想得太簡單,也曾在書中或聽自己的二姐說過江湖的自在逍遙,可真到了民間,才知生活不易,便是如今宣啓太平盛世,也有許多不平之事。宋彌爾已從一開始的驚詫訝異到後來的平靜麻木,再到如今,似乎又快從那平靜之下體味出新的東西,而究竟是什麼,宋彌爾忙着生存,卻還來不及細細品味……

    回到當下,待朱律眼中對自己的委屈散盡,有了心思聽自己說話,宋彌爾又纔開口:“可知我爲何要選這個客棧?”

    朱律忙答不知。

    “當初沈…因着春闈一事,罰了不少官員,這柳

    州也牽涉其中,大小官員落馬的不少,一時之間又擡不出同等數量同等質量的對口官員來,只能叫原先留在任上的或是別州調配來的官員身兼數職,等到今年纔出來的天子門生明後二年再外派出京,纔有得緩衝。原先的官員落馬匆忙,後頭的又不熟悉一州政事,這治理上難免就亂了些,又怕亂中出錯,於是就更加糊塗,所以如今這柳州變成了魚龍混雜之地,也正是因此,消息來得也更快些。而我們如今所在的客棧,據說又消息極爲互通之地,瞧瞧樓下各色人等也便知曉一二,卻不知這客棧背後老闆是誰,倒是有幾分好本事。”

    朱律對宋彌爾的話未能完全聽懂,但卻也明白宋彌爾在此留宿二日,是要探聽望京來的消息在做打算,心中也暗暗決定,明日一定要好好問問,以解主子心中憂患。

    ……

    宋彌爾與朱律在柳州“風餐露宿”,默默地伺機而動,等待望京傳來的消息,而望京皇城之中,早已亂得不成樣子。

    卻說宋彌爾與朱律逃走那日,沈瑤增派了人手在幷州襄州等地圍捕宋彌爾,一邊等着自己父親的消息,做着頭戴鳳冠的公主大夢,豈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一切不過是沈湛的計中計,還不等沈瑤喫到一頓公主膳食,沈湛已經率了親兵殺回宮中,將梁王兵馬齊齊包圍,斷了後路,梁王自刎馬前,沈瑤這才知道,一切不過是沈湛計謀,聲東擊西一石二鳥之計,汝南王也在寰丘被擒,沈湛毫不手軟,當場斬殺沈滄,汝南王剩下的烏合之衆,也死的死傷的傷,投降的投降。而梁王這邊,梁王已死,梁王僅有的庶子便直接投降,今上仁慈,放梁王庶子一條生路,沈瑤這才知道,她的庶兄本就是數年前還是皇子的沈湛就收服了的心腹,不過是放在梁王與自己身邊的眼線!他的母親本是秀才家中良家姑娘,卻被梁王擄去奪了清白,後又在梁王后院艱難求存,恨意十足,對自己的兒子耳提面命只有一個要求,便是殺了梁王報仇。沈瑤這庶兄從小又聰慧非常,孝順非常,懂事之後便恨不得殺了梁王,此時沈湛有意,他怎麼會不依附?這纔有了今時今日的計中計。

    沈瑤一切白日美夢都化作了泡影,她恨意難當卻又痛快非常,因爲只要一想到沈湛心心念唸的皇后娘娘,早就被自己挑撥成功又失了蹤跡,她就是高興的!

    原來沈湛當日不僅僅是一石二鳥,而是三計,殺沈滄、擒梁王、更是與宋丞相演了一齣戲,宋丞相本就早有辭官之心,沈湛便趁機與其一同佈局,宋丞相假意觸怒帝王,帝王盛怒之下奪了宋丞相的官職,還要株連十族以儆效尤。在場的人不是宋丞相的門生就是他的親戚朋友,哪怕是死對頭,也有拐過來繞過去的表親堂親關係,這株連十族不就是連自己也要被殺了嗎?當朝的老臣們又忽然得知自己的妻兒都盡在宮中,終是明白上了當,可騎虎難下,也只得摘了頭上烏紗帽,紛紛爲宋丞相求情,陛下在上十分不快,而礙於衆位大人的顏面,終是勉強同意,只將爲首幾位極有權勢又老是與皇帝對着幹的大臣削去官職,餘下的各降一至三品,又將今年選出來的天子門生盡數按着空缺提拔上來,這才作罷。

    可打了一棒也要給個甜棗,雖說沒了官職,可那些鞠躬盡瘁的老臣們也都各得了封號或是沒啥實權的爵位,竟是叫那些本將苦水往肚裏咽的老臣們感動不已,一顆忠君之心反而更加凝實。至此,宣啓帝終於搞定來自朝臣與皇室的內患,終於可以安安心心做一個一言九鼎的帝王,開展他的宏圖。

    沈湛高高興興回宮想要向宋彌爾邀功,卻不想驅散了梁王軍隊,看到的卻是盡數死傷的御林軍與宮中侍衛,他何曾想到沈瑤這般膽大,揹着梁王也敢亂下命令,他匆匆趕往宮中,看到的不過是遍地狼藉,處處都沒有宋彌爾的身影。

    他的長姊來信,並送來兩車人,沈湛這纔想起自己還有其他的妃嬪,他滿懷欣喜,以爲宋彌爾也在其中,可除了袁晚遊與秦舒涯幾人,哪裏有什麼宋彌爾?!

    沈瑤這才小人得志,得意非常,向沈湛炫耀她是如何騙了宋彌爾,令宋彌爾以爲自己夫君殺了自己的爹孃,又不得不立刻逃亡的。

    沈湛恨不得立刻活剮了沈瑤,還是伯尹將其堪堪勸住。

    宮中尋遍,沒有屍首,也許證明宋彌爾還活着,沈湛鬆了一口氣,卻想到還有一個地方沒有搜尋,他匆匆趕往那片竹林,穿過竹林,卻見那竹屋已經燒成了灰燼,久不見人影的陸訓正蹲在地上哭泣,手上臉上全是黑灰,眼淚流出兩道肉色的痕跡。他的身旁還有一個以披風蓋着的人形物件,沈湛心頭一驚,只見陸訓擡起頭來指着那物件,望着趕來的他與伯尹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殯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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