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斷我的話：“不用找藉口，生死相關的事，我從不假手於人。”
他明知道雞血會出問題，寧可親自去找公雞來替補，也任由我們出錯，爲我好好上了一課。
我低着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沈君心語氣一軟：“下不爲例。”
他越過我的身側，朝坑邊走去。
如今雞血的事順利解決，法事可以繼續了。
我一聲令下，兩個工人跳進了坑內，他們抓着一隻大公雞，雞脖子一擰，放了一地的血。
雞血剛澆在土裏，天就陰沉下來。
周圍就風了，颳得鐵皮牆嘩啦作響。
兩個工人有些發怵，但收了王偉的錢，他們硬着頭皮開始挖土。
幾分鐘後，鋤頭敲到了硬物，一塊刻着字的石碑出現在土裏。
工人連忙放下手裏的鋤頭和鐵鏟，蹲下身用手撫去上面的泥，依稀露出三個繁體小楷：壓井石。
王偉眼睛都瞪直了，對我豎起大拇指：“白玉，果然跟你說的一樣，真神啊！”
我苦哈哈地笑了一下，挖到壓井石，意味着我離下井更近了一步。
我從小到大別說撈屍了，死人都沒敢見過。
我愁眉苦臉，看向洞裏的兩個工人。
他們一動不動蹲在壓井石上，腦袋埋在膝蓋裏，不知道在幹什麼。
王偉叫人放下繩子：“愣着幹嘛，上來啊！”
那倆人不爲所動，就像沒聽見似的。
“老張，小六，發什麼愣？”他吼道。
王偉急了，腳尖踢了一塊小石頭下去，砸飛在他們面前。
洞底的工人受到驚嚇，身體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他們雙膝跪地，腦袋邦邦地磕在壓井石上。
這情況很不對勁，應該是中邪了！
我看向沈君心，他嘴巴伸出一條鮮紅的信子，舔了舔脣瓣，愜意地看着下面。
“沈君心！”我低聲喚着他：“你不管管嗎？”
他像看傻子一般打量着我：“我爲什麼要管？”
“這兩個人中邪了，你看，頭都磕破了。”
我心急如焚，生怕鬧出人命來。
沈君心眼神幽深地盯着壓井石：“它越兇狠，我就越喜歡……”
我驚詫地看着他，但很快就想通了。
沈君心靠惡鬼爲生，當然巴不得惡鬼越兇越好。
但那下面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憤怒地看了他一眼，正打算讓王偉再淋點雞血下去，喉嚨突然一緊，我說不出話。
沈君心扭過頭，殷紅的嘴脣像塗着鮮血：“想要活命，想要早點奪回魂魄，就別多管閒事……”
他的眼神好可怕，是屬於蛇類特有的冰冷空洞！
我毛骨悚然，不敢再囉嗦半句，眼睜睜地看着工人流了一地的血。
鮮血浸到壓井石上，很快就不見痕跡，好像這石條是活的，會吸血。
王偉見那兩個工人還磕着，慌得聲兒都變了：“白玉，這怎麼辦，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身體再次躥進一股冷風，冷意順着身體四肢不斷遊走，開始止不住地打嗝。
“呃……呃……”
沈君心附在我身上，借我的嘴開口：“行了，把人拉上來吧。”
他焦頭爛額：“快、快送醫院……”
周圍亂成一鍋粥，我靜靜地站在坑邊，雙腳不受控制地跳到洞底。
一股死耗子的臭味，從壓井石的縫隙裏傳出。
我雖然犯惡心，但身體卻莫名地變得很興奮。
這不是我的情緒，這是沈君心的！
沈君心借我的手，在壓井石上寫寫畫畫，然後瀟灑地拍了拍指尖的泥。
他朝王偉吩咐道：“找機器過來，吊開石板。”
吊車一上場，幾根長條的壓井石，一根一根被掉出地面。
一股極其難聞的腐臭味，從井裏噴出，薰得我頭暈目眩。
“我去……這底下不會真有死人吧！”王偉捂着鼻子，打了一個乾嘔。
我離洞邊最近，感受到井裏不斷滲出的陰氣，我手腳四肢冷得發僵。
我打量着這口圓形古井。
井口不過十寸寬，別說大人了，小孩子都很難下去。
井裏面黑黝黝的，依稀有白光在閃爍，應該不是個枯井。
深度嘛……我估摸着井口到水面，至少也有三四米。
正瞧着，井口邊探出一縷溼潤的頭髮。
好像有東西想要出來，先行試探一下。
一晃眼就消失了。
這不會就是他要找的惡鬼吧？
我哆哆嗦嗦：“沈君心，你看到了嗎？”
“嗯。”他目不轉睛地盯着井口，表情逐漸凝重：“待會下去，如果看到屍體是仰面朝上，就把這枚銅錢塞進屍體嘴裏。
如果是朝下，就把雞血淋在屍體背上。
如果……屍體是直立在水中，你就用胸口的鏡子照一照。
如果屍體沒有腐爛，甚至是笑臉，你就什麼都別管，趕緊爬出來！”
我越聽越滲人，頭皮都陣陣發麻：“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
沈君心深吸一口氣：“我在你身上，她不敢現身出來。”
所以，待會是我獨自下井？
我眼前一黑，兩條腿都在發軟。
我死死盯着那井口：“你也真是看得起我，洞口這麼小，我壓根就擠不進去。”
沈君心高深莫測地笑道：“有我在，你不必擔心……”
我這是擔心嗎？
我這是在垂死掙扎！
但他明顯不打算放過我。
綁上雞血繩，帶上手電、雞血、鏡子、銅錢和一卷麻繩，我鼓起勇氣站在井口邊。
王偉如臨大敵，和幾個工人拉着繩子的另一頭：“白玉，有什麼事你就拉繩子放暗號，我們拉你上來。”
我們剛纔約好了，繩子扯一下，代表有情況，停！
扯兩下是繼續恢復下降。
扯三下就是上升。
這兒已經有兩個工人出事了，他不想我再有事。
我點點頭，身上覆着一層細細的汗珠。
井裏究竟是什麼東西，還有，這巴掌大的井口，我真能鑽下去？
不等我深思，我雙腿騰空一躍，身體急速墜落。
沈君心這個王八蛋，一聲不吭就操控我跳了井！
我心裏正罵娘，身上的骨頭就傳來一陣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