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紅豔被我唬住，嘴皮子哆哆嗦嗦：“我、我也不知道……是個老太婆給我的。”
老太婆一身藍色布衣大褂，腳踩黑布鞋，講的本地口音。
這不是王婆嗎？
我的手捏得更緊，眼神像要喫人：“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柳紅豔回憶道：“昨天離開場還早，我就在村子附近轉悠，出了村口，我在小河邊踩水、拍照，突然一隻手搭在我肩上，我回頭一看，是個瘦巴巴的老太婆，差點嚇死我。”
王婆拍着她的肩膀，鬼氣森森地說，這條河不乾淨，前段時間剛死人，讓她離遠一點，小心被抓交替。
“我心裏毛毛的，也不敢再待了，提着鞋子往岸上走，老太婆跟在我身後，說我印堂發黑，事業不順，有小人壓着，還說……小人不除，我這輩子都當不了一姐！”
說罷，她怨毒地瞪了陳慧一眼。
果然被我猜中了，就是一姐之爭。
班主一個勁地搖頭嘆息：“紅豔，你糊塗啊！”
柳紅豔委屈起來，眼眶憋得通紅：“我糊塗？我在戲班十幾年了，你知道人家怎麼叫我嗎？萬年老二！他們說我唱腔，樣貌，身段，處處不如陳慧。”
班主急忙解釋道：“那個殺千刀的亂講！你們兩個在戲班是花開並蒂，陳慧長相大氣，沉穩，適合做青衣，你清秀婉約，是天生的花旦，沒有高低之分。”
她譏笑道：“那爲什麼陳慧永遠走在我前頭，位置比我高，房間比我大，就連鏡子都比我的大一圈。”
“人家是前輩，論資排輩是應該的。”
“我呸！都什麼年代了，還講論資排輩。既然花開並蒂，那你們就該一碗水端平！”
她滿腹委屈，積壓了多年，終於宣泄出來。
我忍不住插嘴：“就爲了這些小事，你就要害人？”
她酸楚地流着淚：“在你們眼中，這些都微不足道，可我在乎，我柳紅豔憑什麼處處不如她！”
她本就心生怨氣，被王婆神叨叨的一說，心裏更加煩悶，生怕一輩子被陳慧壓着。
“我知道這老太婆懂點門道，耐着性子跟她聊起來，她拿了一碗米，用布包着，點香之後在我頭上繞了三下，把布打開後，她對着那碗米發呆，把我從小到大發生的事，一件不錯地說了出來！”
這下，她不得不信服。
“老太婆說，想要飛黃騰達，就得除了這個小人，她給我骨牌，讓我放在小人的貼身衣物，或者包包裏，小人就會走背運，我只想讓陳慧倒黴，沒想要她的命啊……”她嚶嚶的掩面哭泣。
沈君心冷笑一聲：“那骨牌裏的惡鬼可不這麼想。”
骨牌只要戴上三天，就算大羅神仙，也救不回陳慧。
我聽着來氣，像丟一塊破抹布，將她甩在地上。
班主滿臉懊惱，眼中閃着淚光：“其實你不必爭，不必搶，戲班馬上要解散了！”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
“班主，好好的，怎麼就散了呢？”
“是啊，大家在一起好多年了。”
“有什麼困難你說，我們一起度過。”
班主悲傷地搖搖頭：“我老了，再加上生意不景氣，唉……”
聽到戲班要解散，所有人都十分沮喪，柳紅豔哭得更傷心了。
見他們情緒低落，我也不好再開口，我轉過身，正好見到沈君心溜進後臺。
搞什麼鬼，神神祕祕的？
我悄聲跟上，剛到布簾外，就聽到一陣稀里嘩啦的打鬥聲。
我連忙進去，見沈君心左手託着神像，右手一掌拍下去。
神像的頭頂到背脊炸開一條裂縫，隱隱可見有黑霧噴出。
沈君心鼻翼一縮，神像裏的東西滑進了他的鼻腔。
他緊繃的五官，無比愜意地綻放，大手一撫，神像身上的裂縫消失了。
從外觀上看，壓根看不出有任何變化。
他把神像放回神龕，微紅的臉龐容光煥發。
我喫驚地盯着他：“你對神像……”
沈君心晦暗不明地笑了笑：“你以爲，這裏住的真是神明？”
之前我也察覺神像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他的舌頭舔了幾下粉嫩的嘴脣：“這裏面住的，不是華光大帝和歷代祖師爺，而是一個陰鬼！”
或許是當初沒請到神，又或許是神明半途離開了，這個神像成了個無主空殼，一個愛聽戲的老鬼住了進來。
“老鬼有些年頭了，日日接受香火，跟陰神無異。”
怪不得神像有些法力，但卻陰氣逼人。
“原本，有老鬼坐鎮，骨牌沒那麼囂張，柳紅豔設計陳慧供冷茶，得罪了老鬼，才讓怨鬼鑽了空子。”
虧得怨鬼上身，臺上故意鳴冤，這才引起大家注意。
不然，三天後陳慧被骨牌害死，骨牌力量大增，會鬧出更大的亂子。
我一身冷汗：“太可怕了……”
王婆有備而來，利用柳紅豔把骨牌帶進村子，就連沈君心都沒有察覺，想想都可怕。
“這麼說，那怨鬼還幫了我們。”
沈君心溫柔地盪開一笑：“沒錯。”
所以他纔會對怨鬼網開一面，讓她去投胎，還說會通知她的家人！
我對他另眼相看：“真沒想到，你一條蛇還挺有人性的。”
說完我就後悔了，這不是變着法地罵他不是人嗎？
沈君心的臉一點一點沉下去。
我的心突突直跳，連忙搶救：“那個……我是在誇你。”
他的周身瀕臨黑透：“小玉，不會夸人就別硬誇。”
氣氛凝滯了幾秒，我實在有些尷尬，指着那神像：“那你剛纔是把他吃了？”
他毫不遲疑：“沒錯。”
我知道，他不會濫殺無辜，或許跟柳紅豔被鬼迷有關。
沈君心眸色暗沉，流露出一絲慍怒：“他一個外來鬼，千不該，萬不該，跟墳山的鬼勾搭。”
他告訴我，昨晚柳紅豔被鬼整，就是神像陰鬼搞的好事。
陰鬼雖然氣陳慧敷衍，但也是打心眼喜歡陳慧的戲。
骨牌怨鬼在攪亂了戲臺，讓陰鬼很窩火。
他知道這事是柳紅豔搞的鬼，爲了教訓她，他勾結墳山的鬼魂，把柳紅豔請去唱戲，騙她喫泥巴和壁虎，賞她一兜子羊屎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