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暖走進主宅餐廳內，便覺有目光刷刷地朝她身上掃來。
目光各色，有防備，有嘲諷，還有瞥見蒼蠅似的厭惡。
共通之處，便是：敵意。
“各位早上好啊。”
季小暖笑眯眯地掃了一圈，從主位上的容彥崢，一路看到一旁的容立城和許嫺華夫婦，目光是一視同仁的淡漠與無動於衷。
隨即，也不等對方吭聲，她就自顧自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這時，原本正喝着茶的容彥崢卻突然“哐當”一聲放下杯子，冷冷地掃了季小暖一眼：
“我有說你可以坐下了麼”
“季小暖，這裏是容家，可由不得你這麼不禮貌。”
容立城也跟着譴責似地看她。
許嫺華看似安靜地坐在原處，卻難掩眼底幾分看好戲似的得逞。
季小暖早知道他們不會如此好心，這早餐邀請原本就不單純。
“是是，那我站着就是了。”
於是，這會兒她也沒有露出驚訝或畏懼的模樣來，乾脆刷一下站起了身來，無所謂地一笑，很是“識時務者爲俊傑”，語氣輕鬆地就侃了起來：
“不過，容老先生今天怎麼這麼好興致，還專門喊我過來喫早飯”
容立城見她態度輕佻，根本不把他們幾個長輩當一回事，只覺一口氣煞是不順。
然而，他正想開口再教訓季小暖幾句，容彥崢卻微一眯眼，一個目光掃了過來，示意他噤聲似的。
容立城皺了皺眉，便不吭聲了。
這會兒，才見容彥崢瞥向季小暖，不冷不淡地道：
“既然你和昀清結了婚，我也就暫且把你當作容家的一員來看待，只不過叫你過來喫頓飯而已，還需要更多理由麼。”
“暫且麼容老先生，您說話還真是滴水不漏，我都無力反駁了。”
季小暖微一垂眼，脣角勾起了滿是興味的淺笑。
唯有那密長的眼睫，卻掩蓋了眸中流動的霜冷光華。
容彥崢這話聽似不鹹不淡，若在不知內情的人耳中聽來，估計會以爲容彥崢展現了大家長風度，真的認可了她的身份，爲她這小輩退讓了一步。
那形象，閃耀得彷彿罩了光環。
然而，在季小暖看來，卻只覺得可笑至極。
只要一聯繫起之前，容彥崢還因着她與穆昀清結婚一事，對她暴怒地動了一棍子，甚至早早地連離婚協議都準備好了，她心底早已宛如明鏡。
那“暫且”二字，分明是帶着幾分威脅的意味。
耳邊彷彿響起了容彥崢那蒼老的聲線，在對她說
“別以爲我真的承認了你的名分，既然你們倆敢揹着我去領證，我就看看你這臭丫頭，能在容家堅持到何時”
“既然如此，我也暫且領下您這份情，至於今後麼”
季小暖緩緩擡起眼來，沒有一絲動怒的痕跡，臉上依舊是笑盈盈的，然而，話說到了末尾，卻猛然加上了好幾個重音，擲地有聲
“我們，就走着瞧吧。”
彷彿在迴應容彥崢的威脅。
這挑釁，她接下了
一旁，容立城聽得眉眼一挑，和許嫺華對視一眼，卻是面面相覷，滿臉的難以置信。
這季小暖是瘋了不成，竟然這般挑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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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子
容彥崢怒上眉梢，彷彿陷在層層褶皺中的細長雙眼早已晦暗陰沉得看不出光亮來。
就聽他冷哼一聲，擡手就猛地一拍桌子，發出了震耳的“咚”聲：
“很好臭丫頭，我就看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我拭目以待。”
季小暖也收起了脣角的笑意，微挑的眼尾處，寒光微漾。
就在冰冷的氣氛隨着容彥崢和季小暖的對峙，而越發緊張之時，餐廳外，又響起了幾個腳步聲來。
高跟鞋的響亮，皮鞋的沉穩。
大概是一男一女。
“爺爺，我們來了。”
一個帶着幾分嬌縱之氣的柔美女聲響起。
陰冷的氣氛緩和了不少，望過去，便見是容之杏和徐潛走了上來。
兩人低眉順眼地對在場長輩一個個禮貌地叫人過去，也沒注意到餐廳內還站着另一人，直到繞過桌子，才與笑眯眯的季小暖打了個照面。
徐潛一愣，轉頭就看了容之杏一眼。
昨晚，容之杏可沒跟他提起過季小暖也在這裏。
容之杏也明顯很驚訝，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父母一眼。
就見容立城微微皺眉，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少說話，快些坐下似的。
於是，容之杏輕輕扯了徐潛的袖口一下，也叫他不要說話。
徐潛雖覺得奇怪，倒也沒有興趣多問。
畢竟容彥崢在這兒呢，他也知道這老頭子脾氣極差，季小暖這一在場，氣氛明顯不對勁。多說錯多少說錯少，他自然不會傻乎乎地先開口。
但莫名地，他卻是想起了昨晚，徐伏夏最後說的那番話來
徐潛和容之杏都安安靜靜地，正想拉開椅子坐下。
“慢着”
卻沒想，季小暖突然很是驚慌一般地喊了一聲。
徐潛和容之杏都皺起眉來，莫名其妙地看着季小暖，就見她很是着急一般。
不知道的人，估計會以爲他們兩人的椅子上被人做了什麼手腳，說不定一坐就塌呢。
季小暖卻神祕兮兮地一笑，壓低聲音道：
“你們可先別坐啊。我剛剛問了，得先經過了容老先生的同意，才能入座呢，不然可要像我一樣被罰站了。”
“什麼”
容之杏都懵了，心說哪裏來的這規矩。
倒是徐潛聽出了季小暖話中有話。
他好歹和季小暖從小一起長大，對她的瞭解比容之杏要多，加上季小暖那笑容裏諷刺的意味太過明顯大概也是因爲她根本就沒想要掩飾的關係吧。
徐潛微微皺眉，轉頭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就見容立城和許嫺華臉上神色，那叫做一個尷尬與難堪。
容彥崢一張臉也是瞬間就黑了。
季小暖卻是毫不畏懼地對上容彥崢那褶子皺紋間夾着的一對細長眼眸。
大眼瞪小眼，兩道寒光在半空中就槓上了。
“容老先生，我說得對不對呀我剛剛還在想呢，一定是我太久沒回容家來了，這飯桌上的新規矩，我是真不熟啊。”
“怎麼都站着”
只是，還沒等容彥崢開口，季小暖身後不遠處，又響起了又一個聲線，慵懶而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