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屑於聯姻;
季小暖身上也沒有值得讓他與她聯姻的好處;
而這世上除了他自己,再沒有人能決定他要跟誰結婚;
他已經做出了一個與他父親穆天宇完全不同的決定。
那語氣,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冷淡得彷彿事不關已,自大得輕易能叫人心生不悅,卻讓徐振發自內心地感到欣慰與滿意。
也果真是如穆昀清所想
這兩日的等待,確實只是徐振的一個試探。
徐振想知道,向來傲慢、冷淡得無人能入他眼的穆昀清,是否願意爲了季小暖,心甘情願地遭他戲耍一番。甚至拿了“出差”這種再明顯不過的假借口,也只不過是爲了激怒穆昀清罷了。
只是,穆昀清看穿了,卻不拆穿,也沒有被激怒,反倒拿出了難得的耐心,還暫時放下了一切工作,就那麼回了自己的宅邸,等着徐振先聯繫他。
徐振心底的大石,因着穆昀清的話,終於放了下來。
他站起身來,對穆昀清招了招手,就往宅邸大門外走去:“跟我過來吧。”
穆昀清一路走出了徐家大宅。
最終,他們走進了徐家的車庫裏去。
長廊式的車庫內,劃分成無數車位,整齊擺放着各類車子。
徐振繞過了這些車,往後方一面牆的方向走去,在牆上的密碼盤上按下一串數字
穆昀清站在旁邊,就聽到眼前這面牆有一部分開始抖動似的,隨之還發出了“喀拉拉”的聲響,他黑眸微微一眯,一眼便看出了端倪來,低聲道:
“車庫裏還藏了一個隔間麼。”
徐振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只是想了想,反問道:
“當年一事,雖說是有人從中作梗,所以才導致了之後的局面,但是,你這麼聰明的人,我實在很難相信,這麼多年裏你難道都沒有過一點懷疑麼”
穆昀清無所謂地一聲冷笑:“我不做沒有依據的判斷。”
徐振一愣,明顯很驚訝,這意思是說他早就產生過懷疑了
“既然你有懷疑過,爲什麼不自己調查一下僅僅是因爲沒有確切的證據,你就心甘情願地在懷疑中過了這麼多年這實在不像是你穆昀清會做的事。”
“當初我醒過來後,就是抱着無所謂的想法,於是才接受了父母的安排。”
說話間,穆昀清冷淡地掃了徐振一眼,深不見底的黑眸裏幽暗無光,似是冰封萬里,沒有一絲感情。
徐振皺眉看着穆昀清。
他提起過去這一段事時,總給人一種彷彿徹底絕望過了一次、死過了一次,又被迫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所以,之後再發生些什麼事,他纔再不在乎了。
若說這是自暴自棄,卻也全然不是,畢竟,若真是如此,之後這麼多年裏,穆氏又怎能在穆昀清的手裏成就今日如此強大的模樣甚至連容氏,都只能堪堪與他抗衡。
於是,與其說是自暴自棄,不如說他是冷漠到了極致。
彷彿強制地把心跳降到了最慢之處,隨之,一顆心便緩緩冰凍,陷入了無盡的黑暗冰牢之中,不再爲任何人所窺探。
無所謂,於是無所畏。
然而,徐振依舊心有疑惑,忍不住問道:
“這段時間,穆家發生了什麼事,我也有所耳聞既然你這麼多年來都覺得無所謂,爲何在這短短兩個多月時間裏,卻突然改變了想法,決定要調查當年的真相了”
這扇被刷成與牆面同色的自動門,正在緩緩地往上擡升,震起了塵埃。
牆這一邊的光亮順着縫隙,刺入隔間裏那彷彿無垠的黑暗,照亮了凌亂飛舞的浮塵,它們似是從時間盡頭飛來的,沿着道道光亮,承載着過往的一切
給人一種恍如隔世的微妙之感。
再擡眼時,穆昀清眼底的寒意已然散去,似是想起了什麼,溫暖得冰消雪融了。
“因爲出現了能改變我想法的人。”
依舊是那冰冷的句式與聲線。
卻唯有一抹不經意的柔情,從那深邃狹長的眼尾處傾瀉而出,叫人難以察覺。
徐振有一瞬的怔愣,隨即眉頭一鬆,失笑之餘,終是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怪不得他只是從徐伏夏那邊聽得了隻言片語,就不疑有他,在第一時間趕了回來,又極盡耐心地等待了兩日。
因爲那個改變了他想法的人,就是季小暖吧。
自動門徹底打開了。
徐振打開了所有燈,一時間,隔間內光亮如晝。
這隔間裏也沒有窗戶,唯一的通風口便是這扇自動門了。
但是,意外地,並沒有預想中關閉太久的古怪黴味,四處也拾掇得乾乾淨淨,可見是定時有人來清理的,纔在這南方慣常潮溼的天氣裏,讓這隔間始終保持着如此乾燥的狀態。
穆昀清還沒走進隔間,眉峯卻是微微一擡。
正對着這扇自動門,就能看到這偌大的隔間內,只擺放着一樣東西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轎車。
看款式,至少是十幾年前出產的了。
在當年,這車也是價值不菲,並非普通人所能擁有,若是徐家的,倒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如今這車雖是沒有損傷,但車胎已經癟了,車身也披着厚厚的塵埃,定是有好多年沒人清理過了,與這異常乾淨的隔間相比,顯得極爲格格不入。
“當年一事後,我本來是想處理掉這車的,但是我考慮再三,可能也是因爲牽扯到了小暖,最後鬼使神差地,就把這車給留了下來。”
說着,徐振無奈地一笑,有些感慨命運無常似地,搖頭道:
“如今,還真的派上用場了。”
穆昀清黑眸微微一眯,沒吭聲,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徐振的話,只是自顧自走進了隔間內,而那冷淡的眸光,則長久地落在了灰濛濛的車窗上。
上面覆蓋着厚重的塵埃,看不清車內的情況如何。
走到車窗邊。
向來有着潔癖與強迫症的某大總裁,此刻,卻彷彿被什麼驅使着一般,循着心底涌起的一絲晃動,鬼使神差地擡起那修長的手指,在塵埃上拭出了一隅光亮。
透過深色的玻璃紙,可以瞥見車內的一小隅情況。
雖只是隱隱約約,卻還是能看到那座椅上
有一道不規則的黑色痕跡,像是被什麼東西蹭過兒留下的,似是凝固的液體,給人一種異樣的濃稠感。
是血
穆昀清不由得皺眉,臉色微變,似是在隱忍着什麼。
徐振也走了上來,似是回想起什麼一般,目光緩緩地從車身上游走而過,隨即輕嘆,那聲音裏,竟有幾分不真實的朦朧感,彷彿來自時間的盡頭
“十年前,你出車禍那天,救了你、用這輛車把你送去醫院的人就是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