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制度剛出來時一片譁然, 朝中大臣紛紛抵抗。
但事實證明,楚帝是有先見之明的。
聖旨傳到朝野外,出乎朝臣們意料的是, 準備參加科舉的學子多非常多, 而被准許科舉的身有殘缺者學子們報名者更是多過普通學子。
而,也是靠着這一次前所未有的選拔,給聖朝注入了無數優秀的人才。
殷崇元也準備參加兩個月後的科舉,如今正安穩的關在房裏衝刺着,說是懸樑刺股不爲過。爲了安他的心, 殷林兩家把他和林娟的婚事給往後推了推,只待科舉後再行大禮。
早先殷家那頭殷崇元登林家門前, 就把心意同殷家當家和殷夫人說了, 後頭兩人思慮了些日子, 倒也默認了下來,前腳林秀剛走, 後腳兩家人就坐到了一塊兒商議起了婚期。
殷家也急, 畢竟殷崇元毀了容, 走不了科舉之路, 前頭還跟林欣定過親, 這還是姑侄兩個, 要是這茬再不成,說出去也不好聽。
日子都商議了個大概,就等林康一成親就辦婚事,只是沒想到科舉制度給改了。
林娟被朱氏給拘在屋裏繡嫁妝,因爲日子給往後推了,倒也不急着備好,如今村裏頭的田地都租給了缺田地的打理,他們只要收些租子就是。
噙着笑,倚在窗臺,林娟手頭麻利的捏着針給鞋面兒繡花。
如今這般日子,可真是做夢都夢不到的了。
還是二舅舅說得對,這是祖墳冒青煙了。
她不知道的是,這一抹笑被外頭的林四娘給看在眼裏,只覺得刺眼極了。
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們都過上了人上人的日子,而只有她,還在老林家那個泥潭裏掙扎,日日操勞着跟頭牛似的。
她伸出手。
那雙手不過是成年人的一半大,上頭卻已經佈滿了老繭,還有數不清的裂紋,斑駁的橫陳在手心上,十分突兀。
她過得這樣悽慘,而她的兄姐們,卻被養得白白胖胖的,一身皮肉格外細嫩,跟她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都是從一個生母肚子裏爬出來的,憑什麼他們就能喫香喝辣,跟少爺小姐似的在屋裏躺着就有喫有喝,還不用出門做事
而她是年紀最小的一個,過得卻最悽慘
還是林娟先發現了站在院子裏的林四娘,朝她招了招手:“四妹來了,快進來。”
對林四孃的到來,她還是很欣喜的。
本就是親妹妹,又是自小帶大的,哪怕先前想岔了,走了彎路,但自打林四娘不時來林家露出身上的痕跡時,林娟到底是心軟了。
再怎麼氣她,也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孩子,喫不下苦,爲的也是想過上好日子罷了。
林四娘是老林家的人,當日朱氏跟林二和離,林康、林娟、林秀幾個跟着朱氏,林四娘跟着林二,這也是她自個兒願意的,後頭秀妹妹出嫁,四娘找了過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莫說她,就是她娘到底也是心軟了點。
但到底不敢留她在家。
只也認下了她時不時過來走一遭,給弄些喫食補補身子,林娟最開始還忍不住給她做了身衣裳,沒料林四娘一回老林家就被嚴氏等人給扒了穿在了林綠身上,她們也就不給那些身外之物了。
“二姐,”林四娘掩下眼底的羨慕,穿過花廊推門進去,乖巧的偎在旁邊看她繡花,“二姐這花樣子繡得真好看,這是竹子吧。”
林娟抿脣笑着:“是啊。”
殷崇元要去安郡考試,這一去就是好幾個月,他整日關在房裏讀書,這些外頭的事兒自然得有人備好,她別的幫不上,做幾雙鞋子帶着路上穿還是使得的。
“還是二姐有眼光找了殷公子,”不像小姑林欣似的,這瞧不上那瞧不上,最後官夫人也不當了,非得嫁個泥腿子,這不前兩日還回來哭訴說那王福根跟外頭女的勾勾搭搭的,兩個人大吵了一架,王家人對林欣也是不耐煩了,平日裏就擠兌她,還攆她去伺弄田地。
林欣在老林家再橫去了王家也只得認栽,又被老林家當嬌小姐給養了二十年,現在在王家也只得守着田地哭了幾場。
提起林欣,林娟心裏有幾分彆扭,但她很快放開了,若無其事的回了句:“是嗎。”
“可不是,”林四娘還在自顧說道:“啊奶氣得狠了說是要去王家給小姑討理,結果被王家人給打了出來,還說她要再鬧就把小姑給領回來。”
人了,再領回來被當祖宗供着,林大三兄弟自然不幹,老兩口再心疼女兒,但老了也是要靠幾個兒子養的,拗不過只得把林欣給送了回去。
林四娘這回來林家,說來還是被嚴氏給攆過來的。
本來老林家對林四娘不時過來也睜隻眼閉隻眼,但嚴氏心疼女兒,思來想去的,竟然攆了她過來說項說項,讓林家搭把手給王家點顏色瞧瞧,也讓他們再不敢糟踐林欣。
她倒是想打着林家的名頭做事呢,但誰讓之前斷絕關係的事兒鬧得大,讓這十里八鄉的相親都知道了,如今誰也不買賬,嚴氏碰了幾回釘子,氣得回屋躺了好幾回,也不再拿林家的名頭招搖了。
林四娘說起這點,林娟倒是想起來了。
在宮裏來人後不久,就有從上頭傳達下來的消息,說是禁止不懷好意的人用貴人們的身份來做文章,達縣上下都得了消息,林娟也是聽殷崇元說過一句。
想來,那貴人指的就是三妹林秀了吧。
這些她沒說出口,繡着鞋面兒,心不在焉的聽了幾句,林四娘說了半晌,突然四處看了看,問了句:“大哥呢”
“去白家了,估摸着快到家了。”林娟說完,針線在鞋面上打了個結,放了鞋面兒,手在衣衫上拍了拍,道:“快晌午了,我去看看竈頭有啥。”
“我也幫忙。”
林四娘也跟着出去,林娟跟她並肩走着,還同她說着:“你莫看大哥如今瞧着不好親近的樣子,但心腸還是跟以前一般,是好的。”
也不知道咋回事,從前雖說兄妹兩個不是很親近,但也沒有跟這回子一般,從大哥回來後,四娘見了他就跟兔子見了鷹一樣,有他的地方就戰戰兢兢的。
林四娘笑得有些僵硬,胡亂的點着頭。
是好啊,咋不好,對她另外兩個姐姐,那自然是好的,只是對她......
林四娘還記得他這位當國舅的哥哥從樑上回來後,一日在院子裏遇着她,冷言冷語的帶她到一側,警告她不要耍小心思,說他娘和林娟心軟,也看在她還年幼的份上,過往的那些可以不計較,只要她以後安分守己,那林家裏頭,還有她一碗飯。
至於別的,就不要妄想了。
等再過上幾年,她及笄了,出嫁了,就自個兒過她的日子去,甭再招惹他們了。
她當時被林康毫不掩飾的冷淡給嚇得渾身發抖,心裏又是恐懼又是憤怒,更多的還是委屈。
不就是沒跟着同進退麼,她只爲了填飽肚子而已,有啥錯
再說不都是靠着三姐林秀才有的今日麼,他們白白佔盡了便宜,卻拿點殘羹剩菜把她打發了,都是些沒良心的。
林四娘把他們都給恨上了,心中更是暗暗發誓,總有一日,她一定要做到那人上人的位置,讓這些曾經都看不起她、奚落她的人都得到報應
她繃着臉,又深深吸了口氣,慢慢放鬆下來。
還不急,不能急,現在她得把嚴氏的交代給辦好,如今林家是大哥林康掌家,讓林家去王家走一趟這種事也只有他點頭才得行。
林康是晌午的時候回來的。
趁着林娟在竈房裏頭,林四娘噌到他跟前兒,小聲的把嚴氏的要求說了,得了林康一個似笑非笑的眼。
“你是以什麼立場來說這話的”
林康靠在椅子上,嘴角揚起,只覺得啼笑皆非的。
教訓王家
憑啥
老林家跟王家之間有啥齷蹉,關他們啥事,還理所當然的讓他們家出馬,實在好笑
林四娘被他毫不客氣的話說得面紅耳赤的,嘴角蠕動半晌纔開口:“奶,奶說,只要大哥替他走這一遭,二姐跟殷大郎的事兒就當不知道。”
“不知道”
“她知道又如何,二妹跟殷大郎的事兒光明正大,兩家已經談定,只等科舉後就成親,你回去告訴她,那些歪心眼最好少動,否則...就別怪我們不念舊情了。”
林四娘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說道:“大,大哥,你可別誤會,我就是告訴你一聲兒,沒別的意思。”
林康喃喃了句:“沒有別的意思”
林四娘胡亂點頭,落荒而逃。
她才走,林娟就擦了擦手,推門走了進來,“飯做好了,大哥,四娘,用飯了。”她在屋裏四處看了看,沒找到林四娘,不禁問道:“大哥,四娘呢”
林康道:“她說有事兒急着回去,讓我給你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