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 這孩子,也不知道啥事急急慌慌的,連飯也顧不上喫。”
雖說如今家裏頭富裕了,但林娟一貫節省慣了, 也沒那些大包大攬的喫喝,這不,見林四娘來了, 爲了給她補補,這才把前兩日買的一塊兒肉從井裏頭拿了出來燉上, 卻是沒口福了。
兄妹倆個一前一後去了堂屋,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林康把餘下那副碗筷給收了起來, 藉着碗把桌上一碟燉肉給分了一半在碗裏頭。
“留着娘回來喫。”
今兒淮鎮上趕集,朱氏跟朱家大舅母孫氏和馮氏一塊兒去趕集了,也恰好趁着日子把過幾日喜宴上用的喫食物件都給買回來。
宴席上定了十個菜,有雞鴨魚肉還有兩道山鮮,一盆子白饅頭,還有一盤點心,兩道素菜, 請的是鎮上陸家酒樓的廚子掌廚,還有招待客人的瓜果點心,茶水糖帕, 朱氏三個背了三個簍子, 裝得滿滿當當的, 朱大舅趕着牛車把她們給送了回來。
林康和林娟一邊下東西,一邊頗有些不好意思。
這讓兩個舅母忙裏忙外的到處跑,晌午都過了,還沒喝上一口水,實在是不該。
林康正要讓二妹林娟去倒水,那頭孫氏跟馮氏兩個已經擺擺手,提着空簍子招呼林大舅朝老朱家走了。
“可別,這就幾步路,我們回去喫也是一樣的。”
“就是,雲娘,你回去收拾收拾,看看還缺啥,到時候喊一聲就是。”
孫氏跟馮氏兩個臉上皆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眉梢之間雖說有些疲倦,但並不妨礙她們心頭的興奮。
撒着銀錢買買買別提那勁多爽了,渾身都跟打了雞血一樣,集市上那般多人都羨慕的看過來,那心裏頭的虛弱頓時噌噌噌往上漲,雖說花的不是自個兒的銀錢有些遺憾,但自家沒錢啊。
把幾個簍子放回了房裏,朱氏接了林娟遞來水一口飲下,舒了口氣,跟他們說道:“你們可不曉得,集里人太多了,我跟你大舅母、二舅母兩個又要買東西,又要護着怕被人給摸了,可真是累得夠嗆。”
說着累得慌,但朱氏跟孫氏、馮氏兩個一樣,面兒上都喜氣洋洋的,眼角眉梢都透着滿足。
林康是不懂女人家這些道道的,還道:“下回娘你喊我就是,我有力氣。”
“不行不行。”朱氏在這點上很堅決,擺擺手:“你是新郎官了,哪裏去採買這些,你妹妹也是,要在房裏捂捂,把皮給捂白些,這女人家,還是得白嫩些才惹人疼。”
說句不好聽的,林康去採買,到時人家喫喜酒的時候挑來挑去的咋辦,還得埋怨說這娶媳婦娶的小氣呢,她一個老婆子自然是不怕這些的,旁人說也說不到林康身上去。
尤其現在秀丫頭還成了宮裏的娘娘,外人只怕覺得他們弄個幾十個大菜才符合呢。
想起林秀,朱氏頓時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你妹妹在宮裏頭咋樣了。”
林秀正在準備接待帝師杜青的閨女。
楚越的聖旨發下去後,在各地都引起了震動和反響,把隱居山野的帝師杜青都給震了出來,提前來了信,說是要給帶幾個學子上樑上來,隨行的,還有杜夫人和他們唯一的女兒杜蓮。
杜家沒有男嗣,對唯一的女兒便格外寵溺,楚越跟她說的時候,就說過,這位杜姑娘外柔內剛,性子倔得很,她只要下了決定,就是杜帝師和杜夫人都耐她不何。
杜家人到了樑上後次日就往宮中遞了摺子,杜夫人身子弱,一到樑上便病了,便只有杜蓮入宮來拜見。
楚越正在上朝,林秀便讓人引了來元宸宮裏,宮人很快引了人來,甫一打個照面,林秀心裏頓時就一亮,真真是好一個美人。
眉目淡如菊,膚色白皙,氣質斐然,身段高挑,一步一行間顧盼生輝,典雅斕靜,就像一汪池水裏的蓮,遠遠看去,便覺得如在山水之間一般,水墨濃厚,鬱郁可畫。
但林秀看着那張臉,心裏卻涌起了驚濤駭浪。
杜蓮。
她居然是那位宮中三妃之一的蓮妃。
難怪...難怪前一世蓮妃能在宮中佔據一席之地,跟另外兩妃分庭抗戰,就憑着她是杜青女兒這一點,楚越也得好生待她。
“小女杜蓮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吉祥。”杜蓮微微施了禮。
林秀心神大震,堪堪擠出些笑,爲了不在人前失禮,她半側着
“是。”
杜蓮淺淺的抿着嘴,從容的坐了上去,林秀已經收斂好表情,臉色也跟正常人一般寒暄起來:“聽說杜夫人生病了,可有大礙”
杜蓮是個嬌小姐,繡帕輕輕沾着嘴角,眉眼彎了彎:“沒事的,只是趕路累着了。”
“合該我和陛下去看望老師和夫人的。”
提起楚越,杜蓮目光閃爍了下,“娘娘有心了。”
因爲知道杜蓮的另一層身份,林秀一時也有些啞然。其實要是換個心眼小的皇后,就這幾句話裏頭對杜家只怕心裏也得起嫌隙。
說句不客氣的,杜夫人只是帝師夫人而已,她能大過皇后
這樑上城上上下下,就是國公夫人們位分重、身份高,不也得親自到宮中來請安,杜夫人只是累着了就能借口不來,她這是比皇后還大呢
杜蓮也是有意思得很,杜夫人不來宮中,她這樣心思縝密的人豈不知找個好些理由搪塞過去,說句趕了路水土不服,身子骨不適也行啊,非得說只是累着了。
真要累了,這頭日就到,歇息到次日還起不了身
杜家只是個普通的書生之家罷了,杜青在沒有成爲帝師之前,杜家也不是啥多好的人家,在豫章之時還不時被楚家等人家打壓,這一路行來又是坐的馬車,杜夫人往前都能喫苦受累了,現在就不行了
但她到底沒說啥,也不能說啥。
誰讓人家是陛下的老師呢,當年能在楚家的打壓下還一如既往的教導楚帝,這份恩情他們不能不還。
在兩人正沉默時,外頭有宮人請安的聲音傳來,不止林秀突然放鬆下來,就連杜蓮也情不自禁撇過頭去。
楚越下了朝就趕了過來,當着外人的面兒,林秀也裝模作樣的行了禮,楚越一把握住她的手,攜着坐在榻上,這才朝杜蓮笑道:“師妹來了,師母呢”
“娘她身子骨有些不舒服,”杜蓮眼一下亮了起來,仔仔細細的打量他:“一直有些擔心皇帝,如今見你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楚越眉眼都柔和了下來,“勞師妹擔心了。”
他這種喜形於外的時候特別少,平日裏除了對着林秀等人,在外時一貫都是淡淡的,很難讓人猜出他的想法,這還是林秀頭一回見他這般,心裏對杜家的評價又高了一層。
這哪是有些交情,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一家人呢。
杜蓮笑得很是溫婉,滿眼都是笑,抿着小嘴兒跟楚越說了許多杜家裏頭的事,什麼杜夫人不時惦記着他,老是喚人做飯時突然吩咐做一道燒排骨,杜老爺在家中看書時也不時嘆幾口氣,說是楚越要是在就好了云云。
楚越聽得更是不住點頭,保證說過兩日就去杜府看老師和師母。
這師兄妹說了好一陣兒,林秀一直插不進去,也沒打算插進去,她垂着眉眼,目光放在被楚越一直緊緊握着的手上,調皮的在他手心捏着,幾下過後,楚越一邊跟杜蓮說着話,一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晌午,杜蓮被留下來用了膳,到楚越去御書房裏批摺子時才告辭離去。
元宸宮裏,只剩了林秀和雨晴姐妹,她靠在軟墊上歇了會兒,突然問起了姐妹兩個:“這杜姑娘多大了”
“回娘娘,杜姑娘虛歲十八。”
“也不小了,都及笄了,你們可知這杜姑娘有許了人家麼”
姐妹倆搖搖頭。“倒不曾聽說杜姑娘許過人。”
在姐妹倆這兒得了證實,林秀也毫不意外。
那杜蓮對着她和對着楚越完全就是兩幅模樣,尤其是看楚越的目光,亮錚錚的,說心裏沒想法她都不信。
杜蓮回了府,直接去了主院裏,花園裏頭,杜夫人正坐在亭子裏假寐,身邊兩個小丫頭在給她捶着腿,聽見聲兒,連眼皮都沒掀一下,沉聲問道:“如何了”
杜蓮在她身邊坐下,“娘放心,不足爲慮。”
“那就好,見到越兒了”
杜蓮點點頭。
她這趟進宮,本來就是爲了見楚越,至於林秀,不過是順便瞧一瞧罷了,而她也確實跟之前猜測的那般。
姿色平平,年紀幼小。
總歸是不足爲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