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蓮雖說比他小不了多少,但他一直是把她當親妹妹般對待的。
再說,師妹對誰都是這樣溫柔,只是他們打小就相熟,所以態度更熱絡一些, 雖非杜家親生,勝是親生, 從老師到師妹的態度,到杜蓮對他的親近, 楚越一直把他們當親人一般, 壓根就沒往那方面想過。
“阿秀, 你是不是看錯了”
林秀就問他:“要不然帝師一家爲何回了樑上城”見楚越要解釋, 她擡手打斷了:“別說是爲了科舉之事, 科舉之事跟師母和杜姑娘可沒啥聯繫, 她們咋跟着一塊兒回來再說, 她看你的眼神可跟看別人不同。”
杜蓮看任何人都是溫溫和和的, 但唯獨對楚越,只要有楚越的地方, 她的雙眼就亮了起來, 這是一種直覺,獨屬於姑娘們的自覺。
“不信你問雨晴和雨霞。”
怕他不信, 林秀又加了句, 楚越下意識側過臉, 雨晴姐妹就已經合盤道出。
“奴婢兩個雖不知杜姑娘真正的想法, 但,想來娘娘也沒說錯。”她們也是大姑娘了,對那點子事早就有朦朧的感覺,又打小被訓練的眼神敏銳,杜蓮掩飾得再深也早就被她們看在了心裏。
上頭沒問,她們也只當着不知情。
到了這個地步,楚越只得信了這個事實。
心裏頭還有一絲彆扭。
他打小就當親妹妹的姑娘,對他竟然有了別樣心思......
以後他要怎麼面對杜蓮
林秀見他爲難的模樣,不客氣的又加了句讓他糟心的:“杜夫人自然得對你好,一個女婿半個兒子,要是對你不好以後真有成一家人的時候,你能不對她好”
楚越確實被糟心到了,但還是說:“老師和師母對我一直都是真心實意的。”
幼時的他爹不疼娘不愛的,一看就沒啥前途,老師也頂着楚家的壓迫堅持收他做弟子,師母雖說剛開始有些不喜,但後頭待他也十分溫和,逢見面定然溫言相語的勸慰他,還不時做了好喫的讓他喫。
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
若說讓他相信師傅師母對他抱有歪心,倒不如相信因爲師妹的事,師母更有種親上加親的錯覺,所以纔會待他更是親密。
楚越冷靜的分析着,林秀不由得撇了撇嘴。
管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杜家人對她不好就是了,她問道:“陛下打算怎麼處理”
“朕......”楚越窮詞了。“朕得好生想想。”
好一會兒他才說了這麼一句,但直到年節過後,楚越還是拿不出個章程出來。
畢竟這涉及到的是感情的事兒,他就算身爲皇帝也不能獨斷專行到讓人放棄就放棄,他倒是可以賜婚下去,但杜蓮不是旁人,她是老師的女兒。
十里長街坊上有家白雲書社十分有名,裏頭不光有各種藏書,樓上還設有大廳和雅閣,每月初五日白雲書社便會請上那些有名望的學者在大廳裏講上一堂,若是得了學者的歡心,過後還有機會被邀請去雅間裏暢言,很得樑上學子們的推崇。
隨着年節逼近,樑上城裏漸漸多出了許多生面孔,白雲書社也更是虛無滿座。
除了這些生面孔,還有不少姑娘們成羣結伴的也不時在書社裏頭坐坐,託前朝的福,聖朝在對女子的約束上還是很少的,不僅能隨意出門玩耍,自由選擇夫婿人選,更能識字讀書,成親後若是過得不好也能和離,帶走自個兒的嫁妝,繼承家裏的財產,大街上,做點小生意的女子更是比比皆是。
時人對女子更開放,讓大都女子都能識得一兩個字,還出過好些聲名遠播的才女,其才學德行並不在男子之下,聯想到楚帝前幾月的那道聖旨,不少學子們聚在一塊兒不時還冒出句疑問。
是不是哪日皇帝陛下都能讓女子入朝爲官了
這不是不可能不是......畢竟連有殘缺的......
沒成想,就這殘缺兩個字惹起了衝突。
一桌有口無心的學子當面被一羣身有“殘缺”的學子給挑釁了。
不止挑釁,還被罵得面紅耳赤的。
這也是,當面說人壞話還被逮了個正着,身爲讀書人,讀了半輩子聖賢書,險些丟了老祖宗的臉,說出去也怪丟人的。
過後的事就有些意外了,誰也不知道咋了,只知道消息傳出來後,衆人都知道在白雲書社樓上,有兩撥學子要一較高下。
看戲的人很多,把白雲書社圍了個結結實實。
到這會兒,鹿臺學子都氣憤得很。
另一頭,觀瀾書院的學子眼神有些躲避,周圍還圍了好些跟觀瀾書院素有交情的各書院弟子們。
除此外,樑上城裏的才女何媛媛、白夏畫、姚歌,以及一衆貴女們也都聞訊而來。
以徐家大姑娘徐飛絮爲首,陳星河、夏秋碧、以及碌王府楚蔓、楚煙以及杜蓮等人都在場。
白雲書社裏頭出了這種事,書社大掌櫃很快趕了來,並請了一位有聲望的學者爲兩方評判。
幽靜的角落裏,雅間的門半闔着,裏頭正坐着今聖朝之主的楚帝一行人。
他面色淡然的撇過外頭一眼,黑色的錦衣顯得越發濃墨,嚴大見此,豎着耳朵聽了聽動靜,擡手沉吟着:“陛下,觀瀾書院和鹿臺的比試要開始了,你看....”
觀瀾書院被視爲樑上第一書院,帝師杜青如今正授了觀瀾書院的邀請,在裏頭講習。
楚越正要開口,被一旁的林秀給打斷了:“嚴護衛,你注意着點,這鹿臺弟子甚得本宮心意,再有兩日就是年節了,這高高興興的,可別讓人欺負了去。”
她馱着腮,小臉埋在淡紫色的紗羅寬袖中,眨也不眨的看着。
嚴大嘴角一抽,外頭突然揚高了一個聲音。
“周呂,你不是仰慕杜家姑娘文采斐然麼,如今杜姑娘就在此處,你可得給你們觀瀾書院爭口氣啊。”
這道調侃的聲音過後,瞬間就有許多人附和起來。
要說城中何媛媛、白夏畫、姚歌三人才氣不相上下,原本還是個三足鼎立之勢,餘下的諸如賴婉儀等也是通墨善舞的,但自打這杜姑娘入了城後,漸漸就把三人的氣勢給壓了下去。
杜青是當今老師,這杜蓮又是他的女兒,文采出衆自是不必說,且杜姑娘貌美溫柔,善解人意,不若城中貴女那般不依不饒的,名聲自然更上一層樓,愛慕她的人也是無數,被人給一揭,那應戰的觀瀾學子周呂頓時一張臉紅了個通透,半點不敢朝杜蓮的方向看去。
杜蓮也被羞得拿了繡帕遮了面。目光灩豔,彷彿一汪春水含情,更是讓人心生愛慕。
那周呂餘光一撇,只覺得整個身子都酥了,情不自禁的吟道:
“冰肌玉骨鎖魂縈,秀眉欲笑還如顰。”
“紅妝淡抹花容映,雲鬢三千如瀑淋。”
圍着的人鬨堂大笑,有風流書生們更是連聲叫好,不住的拍手稱讚。
周呂回過神兒,見杜蓮已經被羞得躲在了旁人後頭,心裏又甜又酸,忙擡手施了禮:“杜姑娘,小生情不自禁,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海涵。”
雅間裏頭,林秀哈哈大笑。“這學子不錯,這種時候還惦記着這種風花雪月的事兒,很有前途啊。”
嚴二仗着膽大,嬉皮笑臉的上前問了句:“娘娘這是在打趣還是在說笑”
林秀看了他一眼:“你說呢”
嚴二道:“我看吶,娘娘分明是在罵他。”
“全被你看出來了。”林秀嘖嘖兩聲:“也不知道觀瀾書院咋會出這種學子,方纔那無心得罪了人還沒聽到這麼誠懇的道歉呢,現在爲了一個姑娘,這腰彎得可夠深的了。”
“可不,娘娘說的是啊。”
楚越聽着林秀和嚴二主僕兩個一唱一和的,頓時牙都疼了,他撇了拍馬屁腿兒的嚴二一眼,警告他不許再跟風,不自在的摸了摸鼻頭,轉着話:“要不,朕再帶你去別處看看去”
“急什麼,”林秀頓時看向他,“還是你心裏有啥”
楚越不坑聲了,端着茶若無其事的嚐了起來。
他清清白白的能有啥
小姑娘這氣性大得很,因爲師妹的事兒遷怒於他呢。
不止他,連跟杜家沾上干係的都在這範圍裏,方纔就特意點名了鹿臺學子合她心意,他原本心裏還在笑,這會兒也覺得有些道理。
只會那點子吟風弄月的,能有啥大出息
他要的,是心有家國,能幹事,幹實事的人,並不是這些只會做表面文章的人,外表再是花團錦簇又如何,真到了戰場上,明火執仗的干時,能挑大樑還是能出謀劃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