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髮女人獨自端坐在圓桌這側，她勢單力薄，四周環繞着西裝革履的股東。即使如此,她依舊高昂起頭顱，漂亮弧度的下巴正對着臉色陰鬱的男人。不管周圍多少竊竊私語,她都亦然。
“那我們只能星際法庭見了。”
老闆兩指間還夾着剛點燃的煙，火星在指縫間若隱若現。低沉沙啞的聲音讓所有人聽得心驚,唯獨女人面色不改，在喉嚨裏嗤笑了幾聲。
“我看不必了。”
她將身體舒展開,背部仰靠上椅背,右腿順勢翹上了左腿。於商業談判的嚴肅場合下,這行爲顯得太狂妄，卻沒人敢出聲提醒她。
她無聲地開口,脣語卻清晰明瞭，強勢地闖進老闆的腦海：
“畢竟,您已經輸了。”
輸的徹底。
幾個小時前,14區。
莫璃走下飛艇，將光腦從睡眠模式激活。
她還沒來得及看門可羅雀的消息，“滴滴滴”的提示音就接踵而至,光屏被顧曉明的文字泡轟炸了。
【顧曉明】：萬事好協商，將來也可以合作。這難道不是你的人生準則嗎？
【顧曉明】：好，你要和L斷絕關係，可以。我們那麼多年交情,我也不爲難你。
【顧曉明】：都不帶律師,像嘮家常似和平解決,不好嗎？
......
“你真的要做的那麼絕嗎？”這是對方墊在窗口最底層的話。
顯然,在長篇大論後,他已經耗盡了所有心血，不知道怎樣才能打動莫璃。
莫璃胸膛震了震，她在笑。
比起之前的大段文字，還是這段有讓人回覆的慾望。
【莫璃】：(`ヮ?)σ`??)???)σ（指人大笑）
這就叫絕了？之前套着她馬甲四處作妖的時候怎麼不說呢？
況且，如果顧曉明真心實意想挽回她，那就拿出點實在東西。在商業談判裏打感情牌，說什麼雙方都不帶律師，腳指頭都猜得出顧曉明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
莫璃風塵僕僕，轉身就敲響了律師事務所的門。
不讓她帶律師是吧，她偏就要帶。星際法律她不熟悉，找個熟悉的不就行了？
她在門口站了沒多久，迎賓小妹就恭恭敬敬地將她接進去。莫璃坐在待客皮沙發上，面前蒸騰着青梅泡出的茶。還沒來得及喝，辦公室的門就被打開了。
形容中年男人的長相，反正就非常律師。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朝莫璃伸出了手：
“您好，我是郝壯，您就是莫璃嗎。”
莫璃點點頭，這個郝壯給他的感覺倒是有點出乎意料。
“是我。”她同樣伸出手，禮貌地笑笑，“就是我下的那個L公司的委託，很棘手吧？”
郝壯爽朗地笑了，對方所言極是。
莫璃和她的委託，已經在14區的律師羣中出名了。
她給的委託費高達300萬星盟幣，被告是14區的經濟支柱L文化。委託費讓人眼饞，對手卻讓人望而卻步。
無數律師想去碰碰運氣，試圖勸說面前的女人放棄自己的想法，採取更溫柔的方法與L公司和解。這樣，他們不僅能拿到委託費，自己的名字還不至於在L公司掛上號。
律師的職責就是爲弱者發聲，教他們用法律手段保護自己，什麼時候能像這樣屈從資本，反而勸起受害者釋懷了？
一羣提不上筷子的東西。
沒錯，L公司確實養了個龐大的律師團隊，將有能力對抗他們的律師放進“律師黑名單”，用盡手段極力打壓。
可那又怎樣？真正有能力，有正義感的律師根本不怕這種做樣子的“封殺”。如果能打贏L的必勝客團隊，那帶來的名聲收益也是巨大的。
莫璃就這麼等了許久，終於等來了郝壯。
星盟大學法律系畢業，碩博連讀，曾經打贏過著名的“827抄襲案”，在知識版權方面很熟稔，算得上玩弄完全的老狐狸。
讓他幫助莫璃，無異於如虎添翼。
兩人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郝壯看起莫璃傳輸給她的合同文件。
看着看着，大噸位的男人就不自覺地皺起眉。
這份合同，文字陷阱太多了。
“如歸還違約金，則作品版權屬於乙方，署名權同理。”
單看這段敘述沒什麼問題，可《機存》《時穿》這些動畫的版權本來就在莫璃手上啊，她不過是缺了個署名權，爲什麼還要L重新授權？
多出這段描述的意圖是什麼？
“莫小姐，您能和我說說，爲什麼版權在您手上，署名權卻不在呢？”
郝壯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有點扎手，正如他現在面臨的問題。
莫璃配合地將前因後果敘述給他聽。
越說，郝壯的神情就越憤憤，看向莫璃的眼神也摻雜了憐憫。
他做了個“收”的手勢，示意自己完全知道了。
慘，真的太慘了。
如果不是今天碰見了莫璃，也許業內所有人都不會知道L公司的這段祕辛。
人家剛畢業的實習生辛辛苦苦給你L做公關，相當有集體榮譽感地將動畫署名讓出去供你L公司揮霍。結果呢，賺到錢就卸磨殺驢，把勞苦功高的員工逼走了。
可以說，如果沒有莫璃，就沒有現在的L公司。
當初締造L的人，現在卻不復存在了。
“也就是說，署名權授權的事，你們沒有簽署合同，對吧？”郝壯再次確認道。
莫璃點點頭，想起什麼補充道：“對，我們當初是口頭承諾。但我不確定顧曉明會不會錄音。”
郝壯揮揮手，這個不要緊。
沒簽合同就沒有法律效率，口頭承諾能解釋的空間，可比白紙黑字大多了。
看到莫璃沉默寡言的模樣，郝壯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太過粗暴，然後試探性地安慰她：
“那個，莫小姐，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當初你才大學畢業，剛進社會踩坑是正常的。現在有勇氣尋求律師的幫助已經很棒了。我會盡我所能幫你的。”
莫璃從虛擬光屏的工程文件裏擡頭，這才發現自己被郝壯誤會了。
“沒關係，您告訴我怎麼辦就行。”她啞然失笑，“我對星際法律不太熟悉，所以就麻煩郝律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