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青春期的少男一天三碗米飯也照幹不誤,這淺淺鋪了一層碗的面着實不夠量。
遊蔚三兩口消滅乾淨了,卻感覺只有兩分飽,但他忍住了飢餓:這頓飯本就是徐驟付的,自己還要開口去買東西喫就顯得過於飯桶了。
畢竟才認識第一天,遊蔚不能再像原來一樣吆五喝六,一揮手就有人給他送雞腿。
數學老師怎麼說來着,那都是外校的歪風邪氣。
遊蔚喫完飯也沒事兒幹,只能撐着手臂看小口小口進食的徐驟。
這短短一餐飯的時間,遊蔚就對徐驟有了新的認識:風流倜儻、菩薩心腸之外,還特別受歡迎。
遊蔚已經見到好幾個捨近求遠、從食堂最後面特意繞路經過他們二人的女孩子了,當然男孩子也不少。
他一邊看,一邊百無聊賴地各種亂想,一邊亂想就忍不住胡說八道。
聊學習太深刻,聊遊戲太膚淺。
思來想去,他開了口。
他問徐驟。
“那個,你還是單身嗎?”
徐驟被狠狠嗆到。
“什麼?”
遊蔚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有點冒犯,他壓低聲音:“隨便問問。”
徐驟動了動筷,最後擡眼問他:“你……很在意這個問題嗎?”
遊蔚:“只是替好奇的朋友們問問,喏。”
說着,他偏頭笑笑,正好撞上一行人的視線,後者驚慌失措連忙撇開臉離開了。
徐驟轉身瞧見:“我不認識他們。”
末了又添了一句:“說不定是在看你。”
“我才轉來半天,他們哪能認識我啊。”
徐驟不置可否,放下筷子準備起身。
遊蔚琢磨着自己那些倒黴事兒,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的。
他心虛地摸摸鼻子,把話題又轉移回來了。
“我瞧你就是單身,不然哪能和我一起喫飯。”
“校規不讓早戀,你不知道嗎?”
徐驟語氣平和。
遊蔚聽出對方沒有生氣,於是乎得寸進尺起來。
“我當然知道。徐同學,校規還說了,不能浪費食物。”
徐驟停下腳步,挑了挑眉,平淡道:“是嗎?”
遊蔚雖然臉盲,但在某些沒用的方面,記憶力卻顯得格外不錯。
就比如遊蔚現在滿腦袋都是那本字典,看周圍的路人都不是人了,都是一條條行走的校規。
他把徐驟這句反問當做了疑問,充滿肯定地回答:“嗯,不信你去翻,校規第二十六條。”
徐驟突然啞了,起身便走。
遊蔚連忙跟上:“不信你可以考我些別的,我都記得。我敢說,除了校長,現在最瞭解咱學校的就是我了。”
“說不定還能和你搶搶飯碗——”
徐驟突然停下腳步,遊蔚差點撞了上去,從側面來看,徐驟眉頭深鎖,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徐驟突然前言不搭後語地問了一句:“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問的如此理所當然,遊蔚都不知道該不該把那個簡單的答案說出口。
“……你不是徐驟嗎?”遊蔚的語氣逐漸不確定,難不成自己又認錯人了?
“嗯。”
徐驟回答的很悶,他直直盯着遊蔚看,目光從眉梢移向嘴角。
冷淡的鏡片阻隔了他的神情,但仍舊能夠察覺出那張面容下有什麼情緒在生根發芽,幾乎要在那張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破開一條縫來。
而在那樣侵略感的眼神下,遊蔚顯得十分惶恐不安,他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終於忍不住發問:
——“我的臉沒擦乾淨嗎?”
——“還是我的牙上沾了東西?”
“沒什麼。”
徐驟方纔醞釀的話通通消失得一乾二淨,加大步子回了教學樓。
遊蔚忙亂地跟在後面,一時間有些稀裏糊塗:怎麼突然生氣了?
是生氣了嗎?又好像不太像。
他落後徐驟半步,正琢磨着怎麼打破僵局,徐驟卻又先他一步開口了。
“你明天想喫什麼?”
———
午休時間,遊蔚姍姍來遲,整個班幾乎已經坐滿了。
遊蔚還沉浸在徐驟方纔的那個問題裏。
你明天想喫什麼?
簡簡單單七個字,卻意味無窮。這句話主動緩和了關係,又幫遊蔚解決了喫飯問題。
雖然他沒能摸透徐驟的情緒變化,但人家的善良可見一斑。明明情緒不好,但仍舊牽掛着新同學。
真是不可多見的好人!
隨着遊蔚的進門,原本嘈雜的人聲也戛然而止,每個人都略顯彆扭地把目光挪回到自己的課桌上。
接着他又退了幾步到班門口,擡頭一看:高二(12)班,也沒錯。
他一步步往位置上走去,喧鬧聲這才漸漸又起來了,但愣是沒有一個人擡頭看他,即使不小心對視,也是匆匆移回目光。
遊蔚後知後覺:難不成剛剛在說我的壞話?
遊蔚搖搖頭決定不去管它,愛說什麼說什麼去,畢竟嘴巴長在別人身上。
他一落座就看見自己的桌上躺着一張白紙,準確來說是紅白黑相間的紙。
紙上一個碩大鮮紅的兩個數字很是搶眼。
遊蔚翻看着,感慨數學老師果然老當益壯,這改卷速度比他喫飯還快。
劉老師力透紙背的一列叉顯得格外驚心動魄,遊蔚似乎能從那幾道傷口中,看出對自己還未發泄完的怒意。
前桌轉過身來,敲敲他的桌子,小心翼翼地問:“遊蔚,你考多少分啊。”
遊蔚自然知道對方是在明知故問,不然這卷子也沒長翅膀,總不可能憑空飛到桌上,還給自己擺了個端端正正的姿勢。
遊蔚沉痛地答:“48。”
“啊,你別太難過,一次考試證明不了什麼……你怎麼不問問我考幾分?”
遊蔚在對方期待的目光裏問:“你呢?”
邱遠洋得意洋洋:“95。”
遊蔚問:“這卷子好像是一百五十分制的吧。”
邱遠洋咬着牙說:
“班裏也才一半及格,我進了前二十呢。”
遊蔚不解:“有這麼難嗎?”
邱遠洋無語凝噎:難不難你心裏沒數嗎?
他指了指桌上的卷子,皮笑肉不笑:“不難的話,你怎麼會墊底呢。”
遊蔚“啊”了一聲:“原來我又是墊底嗎?”
以前揚天中學都是差生內卷,考零分的大有人在,你只要亂蒙一通、填滿卷子就能進班裏前二十。
當然,過去的遊蔚成績如同過山車,時常因爲交白卷而被老師耳提面命。
沂風的競爭壓力確實很大啊,遊蔚一時間還沒適應這樣的變化。
邱遠洋敏銳地找到了重點。
“又?”
“嗯,轉學前我就經常倒數的。”
邱遠洋的表情一點點裂開,怎麼還從這語氣裏品出了一絲自豪呢。
“那你……到底是怎麼進我們學校的?”
遊蔚略加思索。
“好問題,我說我靠臉,你信嗎?”
靠臉是不可能靠臉的。
考試又不是面部識別,再說了,多麼英俊瀟灑的小夥子在沂風苦讀三年下來,都得改頭換貌。像徐驟那樣好看又帥氣的屬於個例,大部分人髮量和成績成反比。
就連邱遠洋剛入學的時候,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小帥哥,兩年時間化壓力爲食慾,愣是喫胖了快四十斤。
邱遠洋拍拍遊蔚,指了指最靠裏排倒數第三個小夥子。
“瞅見沒?”
遊蔚正在寫檢討書,聞言擡頭。
“怎麼了?”
那男生的眼鏡比啤酒瓶還厚,時而呆愣一下,時而提筆狂書,應該是在抓耳撓腮地寫題。
邱遠洋搖搖頭:“他叫沈聰,高一剛開學的時候被譽爲小吳彥祖,是我們班班草。”
遊蔚看着頭頂稀疏光可鑑人的沈聰同學,疑惑地眯了眯雙眼。
對方似有所感地回頭,兩人視線正撞上,沈聰扶了扶眼鏡、微擡下巴,分明是個極爲鄙夷的神情。
對於這樣的冒犯,遊蔚只是報以微笑,接着他轉過身道:“他好像對我很有敵意。”
邱遠洋正要回答:那可不,人家一心學習,班級穩定前三,吊車尾的他一個都看不上,更何況你一個墊底的空降生了。
邱遠洋正思索着如何讓這段話委婉一點,不然他怕沈聰被揍,還怕沈聰被揍之前,自己先被揍了。
沒成想,邱遠洋還未開口,遊蔚先搶答了。
他略加思索,一邊將底下的紙翻了頁,恍然大悟道:“不會是因爲……有危機感吧。”
你一個走後門的墊底生能給誰危機感?
“——他是不是怕班草的位置被我奪走。”遊蔚壓低聲音。
邱遠洋上下打量着這張三庭五眼分外標誌的臉蛋。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要說出來!
算了,有這臉我肯定比他還嘚瑟,邱遠洋默默轉回到前頭,心裏莫名被打擊到了:可惡,這就是贏了分數,輸了人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