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蔚狼狽地站起身,試着活動活動腳踝,倒吸一口涼氣:有點疼。
但還能走,問題不大,頂多腫個兩天就又活蹦亂跳的了。
遊蔚環顧四周,微風拂過枯草,麻雀掠過冰面,一副荒無人煙的情景,這地兒還挺隱蔽。
遊蔚鬆了口氣,還好沒人看見。
翻牆被抓事小,被人發現自己摔成狗一樣可就丟人了。
遊蔚拍了拍書包上沾的塵土,一瘸一拐地撥開枯枝,從雜草堆裏走了出去。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了,應該是上課時間,學校裏靜悄悄的。
遊蔚一路彆扭地走着,一路苦思冥想要編個啥藉口,總不能直說自己睡過頭了。
這也太不給老師面子了。
遊蔚個子不算突出,十七歲的生日願望就是再高個四釐米湊個整,這也是他連續兩年的生日願望了。
但虧得他比例極好,視覺上就拔高了不少,今天穿着白色的大衣,一頭烏黑的長髮亂糟糟地飛舞着。
左右腳施力不均,像是故意晃動着半邊身子似的,任誰看了都只能想到“好張揚啊”四個字,還是加感嘆號的那種。
這一路走去,遊蔚每經過窗子都會引起一片側目。
但遊蔚可一點都不想張揚,他正糾結着待會兒是用“家裏煤氣泄露了”這種寫實理由,還是“手機失靈時間錯序”這種科幻風。
“報告。”遊蔚把垂到眼前的頭髮隨手捋開,露出清亮的一對眼眸。
這節正巧是語文課,班主任停下粉筆,側目看他:“進。”
全班的目光都投射在遊蔚的身上,但沒有一道的目光裏寫着意外,好像這樣出場才符合遊蔚的校霸身份。
班主任許竹看了眼遊蔚,搖搖腦袋:“先回位置上去,下課來我辦公室。”接着她狠狠地敲了敲黑板,試圖把整個班黏在遊蔚身上的眼珠子給摳下來。
遊蔚應了一聲就繼續往位置上走去,右腿沉重地慢了半拍。這姿勢過於怪異,靠近的兩排同學不由自主地盯着遊蔚的腿看。
這麼明目張膽的走神自然又引起了老師的注意,她定睛一看,卻也發現了不對。
“遊蔚你這腿怎麼了?”
正好下課鈴聲響了,全班都自動切換成喫瓜模式。
遊蔚突然卡殼了:“嗯,早上我騎車……”
“騎車的時候摔了?”班主任瞪大眼睛,“嚴不嚴重?”
“嗯。”遊蔚順着臺階就下了,“這點腿傷不礙事,又不影響學習,只要眼珠子還能動,我爬也會爬來學校的。”
許竹立刻化擔憂爲讚賞:“嗯,這就是沂風的刻苦精神,值得鼓勵,大家多多學習。”
班裏其他人一臉疑惑:這麼扯老師你也信???
許竹轉過身,對着其他人道:“所以老師和你們說,學校封閉管理,爲你們創造了多好、多安全的條件啊!一個兩個的,還老想着回家,看看遊蔚,這就是現成的例子!”
突然成爲反面案例的遊蔚露出自己平生最溫柔的微笑: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
遊蔚被迫提起褲腳,給大家展示腳踝那塊巨大的紅腫,這扭傷比起一開始腫得大了一倍,遊蔚皮膚白,就顯得更加可怖。
班主任又道:“我待會給你補張假條,你先去醫務室看看,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去一趟的。”
許竹眉頭輕皺,眼角提起,細細地盯着遊蔚的臉看,目光裏流淌着濃濃的關心。
遊蔚終於感受到了沂風的一絲溫情,雖然言辭比較冷酷,這老師還是挺關心學生的嘛。
遊蔚恪守好學人設,他擺擺手:“老師真不用,我這點小傷一點都不要緊。”
許竹的目光仍落在遊蔚的……頭髮上。
“得去的,我記得陳老師好像進了一套新的理髮工具。”
遊蔚:陳老師是誰?
邱遠洋默默提醒:“陳老師主業理髮,副業校醫。”
重點高中的老師還能搞兼職嗎?
不對,爲什麼中學會有理髮師啊!
遊蔚覺得腦袋一涼,但心更涼。
———
遊蔚打量着這個略顯簡陋的房間,他的鼻尖縈繞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氣息,仔細嗅,還能聞到混到某知名洗髮水。
屋子是對稱的,東半邊放了兩張拉着圍簾的牀,藥櫃裏陳列着各種藥,辦公桌上各種簡單的測量儀器一應俱全。
右邊則是一面大鏡子,鏡子前的桌子上擺着各種工具刀,還立着吹風機,地上還散落一些碎髮,真是個簡易的理髮室。
兩邊只用藍色絲質的阻隔簾劃分界限。
校醫室正中間的位置還擺了具骨架,嶙峋陰森的倆黑眼窩盯着門口,秀髮隨風飄揚——還是個黑長直。
不知從何而起的風將碎髮吹到遊蔚的鞋尖。
房間裏只有嗡嗡作響的空調以及不知從何而起的水滴聲。
滴答、滴答。
遊蔚覺得這地方怪怪的,一面放藥、一面擺刀,不像治病救人,反而像……黑診所。
醫生不在,遊蔚進去了,才發現右邊靠牆處還有一個小房間,裏頭擺着的是兩排課桌,課桌前坐着倆的學生,左手輸液,右手還在寫字。
兩人嘴脣微微發白,但眼神相當堅毅。
這纔是真·沂風的刻苦精神,遊蔚大開眼界。
這要還在揚天中學,手磕破點皮,那幫人都能搞出絕症的架勢,開個一禮拜假條。
遊蔚問:“校醫在嗎?”
一學生回答:“取快遞去了吧,你等等。”他們連頭也不擡。
遊蔚覺得這畫面挺詭異的,反正沒什麼活人氣息。
他在屋子中間的沙發座坐下,從一旁的架子上抽了本書,瞄了幾眼就迷迷瞪瞪地睡過去了。
遊蔚做了個夢,夢裏自己被人剃了光頭,下雪天腦袋冷得慌,甚至還能反光。
伴隨着剪刀咔嚓咔嚓聲,他猛然驚醒。
“幾點了?”
一個披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全副武裝的人一拍椅背,眼睛盯着鏡子問:“同學,想剪個什麼樣的。”
遊蔚緩緩清醒過來,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校醫陳老師了。
鏡子裏的同學深沉地一推眼鏡。
“能給我剪成徐驟那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