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蔚放下手中的東西,很有警惕性地只將門拉開了一道縫。
透過這道縫,遊蔚看見一個渾身溼漉漉的快遞員站在門口,手中還維持着敲門的動作,他身邊是兩個巨大的包裹。
“請問是遊蔚嗎?”
遊蔚點了點頭。
“麻煩簽收一下。”
“什麼東西?”遊蔚感覺很莫名其妙,“我沒有買東西。”
快遞員將東西搬進了屋內。
“您看看地址應該是沒錯的。”
遊蔚粗略看了看收件人信息,地址和姓名的確是自己,便先收下了。
他給快遞員送了瓶水,然後才仔細看了看這兩坨巨大快遞上的寄件人信息。
根據張貼在上面的信息顯示,這巨大的快遞是從爾市他爸的地址寄出的。
他爸爸給他寄的東西?
父親的關心什麼的,遊蔚是不可能相信的,他爸沒有這玩意兒。
遊蔚從廚房找到一把水果刀,將其中一個包裹上的層層膠布劃開後,露出了裏面的行李箱。
遊蔚自己的行李箱。
他把行李箱打開,裏面裝滿了他的舊衣服。塞得滿滿當當,一打開,所有衣服都炸了出來。
遊蔚把撲在自己臉上的短袖給拿了下來,好傢伙,不知是猴年馬月的服裝。排除遊蔚驟然成長的可能性,這衣服可能算是個露臍裝。
而另一個快遞的紙箱子裏的東西就更雜了,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甚至還有他小學時候的獎狀。
這粗糙的打包風格,除了他爸不可能有別人了。
他爸,夠狠。
將打包送走、掃地出門這幾個字貫徹得非常透徹。
遊蔚無語凝噎,心道:怎麼不乾脆把家門口那棵我種的李子樹也挖出來還給我。
等等,李子樹?
遊蔚忽然想起一件事,當時這樹可是他和林如晝一起栽下的,他倆還順手在坑裏埋下了兩個時光膠囊,約好了十年後再打開。
遊蔚思索了一下,應該得二十歲時的二月八號才能打開。
他生日那天。
但說不定那個罐子都找不回來了,能一次性挖出來都算運氣好了。
遊蔚琢磨着啥時候回去找出來看看,他對自己許的願望都已經記不得了,真找到了一定感覺很奇妙。
但一時半步是去不了了,最好找個用不着和屋裏人見面的時間去挖。
遊蔚看着行李箱飛出來的一地狼藉,感慨自己打掃的工作量驟然翻倍了。
他思索着今晚睡前能結束工作的可能性:約等於零。
所以不如提前躺了。
遊蔚又估摸着自己現有的存款能否支撐到這破房子拆遷,讓自己迅速暴富。
好像不能。
遊蔚在包裹中又翻了翻口袋,心想自己或許會在什麼東西里放了錢卻忘記了。
但是他爸應該是恨不得把他整個屋子直接縮小扔過來,陳年的墨水瓶擰都沒擰,將他的大部分東西都染黑了。
千里寄垃圾,禮輕情意重。
遊蔚也不費勁整理了,明天干脆整包扔掉吧。
他將手洗了洗,從凌亂的屋子中挑出一把唯一空着的椅子坐下,決定點個外賣冷靜冷靜。
靜音模式下的手機多了不少消息,遊蔚皺着眉頭看完這條短信:
“小蔚,你爸就這個脾氣,誰能攔得住呢?你那個屋子已經被你爸裝別的東西了,你要是回家就告訴我一聲,我再幫你打掃出來。”
真好心啊,遊蔚面無表情將她和自己那冷血的老父親一起打包送進了黑名單,感覺世界都清淨了不少。
他爸也沒有什麼江山需要繼承,何必和他們置氣,不值得。
真正切斷所有聯繫後,遊蔚卻忽然有種大徹大悟的恍然。
原來是這樣,當時林如晝失去最後一個親人的時候,心裏會是這種感覺。
雖然情況很不類似,但遊蔚卻覺得自己彷彿穿越時光,和對方無比接近。
那種孑然一身,擡眼只覺前路坎坷卻不再有一個依靠的感覺。
遊蔚現在才明白。
儘管當時的遊蔚多不靠譜,起碼是個活物,還有真心。
林如晝放棄了,是他的損失。
遊蔚心想,都是他們的損失呀。
明明該生氣,卻生不起氣來。
趁着那股釋然的勁兒沒過,斟酌好幾天的遊蔚總算能點開那個聊天框,用他最快的手速把消息發了出去。
“什麼時候有空,可以再見一面嗎?”
在最初的兩分鐘裏,忍住撤回的衝動實在是一件難事。
遊蔚心高氣傲的,從不給別人臺階下,有時候連自己也不給臺階。
這次又主動聯繫,心理滋味十分的複雜。
爲了轉移注意力,遊蔚打開外賣軟件,準備喫頓好的。
他把附近能配送的外賣拉到了底,消息也沒有迴音。
反倒是幾個羣消息一個跳得比一個歡。
他把那些惱人的羣消息一一設置了免打擾,仍然沒有回消息。
遊蔚乾脆刪了聊天框,權作眼不見心不煩,認真點起了外賣。
不認真還好,一認真讓遊蔚愈加心煩。
這鬼地方連外賣種類都十分有限,起送費都貴得離譜。
遊蔚心想自己現在暫時落魄,能省則省,要不然還是去買個泡麪湊活湊活。
泡麪也挺不錯的。
他正快樂地思考着要給自己多加幾根腸的時候,突然一股遲來的悲傷擊中了他。
我好慘。
這下挺好的,連食慾都沒有了,更加節省了。
遊蔚艱難地在凌亂的房間找出自己的書包,決定跳過喫飯,做會作業提提神。
一條新消息彈了出來,徐驟。
“你回家了嗎?”
遊蔚不知怎麼的,感覺有些心驚肉跳。
他環顧這破屋,勉強算是家吧。
“我下午就離校了。怎麼了,你的講座還順利嗎?”
本來下午是徐驟的經驗分享會,非強制性的,但是大半個年級都去了,已經到了一座難求的程度。
不少人提前了半天就去佔座,比自習室座位的競爭還要激烈。
遊蔚已經提前看過了徐驟的稿子,再加之稿子中的大部分方法他都已經身體力行,於是便沒去。
對面輸入了一會兒,下一秒,一個語音電話撥了過來。
“剛結束,準備回寢室了。”
遊蔚想畫餅充飢。
“你晚飯吃了什麼,能給我講講嗎?詳細點。”
對方應該是沒聽過這麼離譜的要求,沉默了一會兒。
“沒來得及喫,但是打算待會去食堂喫夜宵。”
他們學校的夜宵供應還是挺不錯的,尤其是肉夾饃窗口,肉量很足,每晚都會排起長隊,遊蔚光想着就已經開始分泌口水了。
“好的,多喫點。”
帶着我那份的意志多喫點。
徐驟又問:“你週一纔回來嗎?”
遊蔚估摸着眼前的工作量,再多一個人也打掃不完。
“是的。”
遊蔚聽見對面關門的聲音。
“那我明天來找你一趟。”
遊蔚不解:“爲、爲什麼?”
徐驟回答:“因爲你沒拿作業啊。”
遊蔚翻動着眼前的一沓新鮮試卷,十分肯定。
“我拿了的。”
徐驟發了張他的座位被白色紙雪覆蓋的圖。
遊蔚沉默片刻。
只是個尋常週末而已,沒必要這樣吧,這追加的作業量可以致死。
“那我給你發個地址吧。”遊蔚道。
……也不錯,明天把徐驟忽悠來做點苦力,屬於是雪中送炭了。
對面的聲音無比平靜。
“不用了,我知道地址。”
遊蔚更加疑惑,自己家如此偏遠,他剛來這裏第一週都記不住地址,徐驟怎麼就知道了。
自己是什麼時候告訴他的呢?
“那、那好吧,明天見。”他困惑地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