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河故宋 >第144章 血河(2)
    “舟師回報!完顏兀朮主力在營內集軍,將要夜戰攻城!”

    淮水大營之內,自張俊、劉光世以下,宋軍軍將齊聚,一片甲冑鏗鏘。對岸金軍震天的戰呼之聲傳到這邊的時候,宋軍大營也彷彿一下子被驚醒了過來,自上而下都難得戰意振奮!

    作爲淮水大軍的統帥,雖然暫時還沒有一個正式的名義,可張俊此時也是全副披掛,坐在帥位之上擺出了一副威風凜赫的樣子。

    帳中上下,包括監軍的順德帝姬與幾十裏開外暫時停下了南撤腳步的新官家,任誰都明白這一戰對於大宋的意義。此一戰,若能功成,對於靖康以來節節敗退的大宋來說便是難得的振奮之戰、轉折之戰!足以彪炳青史!而指揮這一戰的主帥也將成爲這朝廷的護國柱石,是再續國祚的千古功業!

    看着猶自喘息的傳令軍士、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劉光世、最後又看了看隱於身後陰影中的順德帝姬趙瓔珞,張俊終於下定決心,拿出了威嚴氣度,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眼前案几,喝道:“好!原本還擔心這完顏宗弼固守營寨,卻沒想到他狂妄若此自掘墳墓!若是金軍主力撲城,我們正好先劫了他的營寨,接着與泗州守軍東西夾擊,安有不勝之理?

    諸將——聽令!”

    ……

    “金軍大軍出營來襲!金軍大軍出營來襲!”

    與此同時,泗州城上。

    直面金軍大營的西牆一片此起彼伏的示警之聲,眼見着金軍大營異動,城上守軍當即金鼓齊鳴。

    不過,他們經歷了昨夜血戰,又休整一個下午,正是士氣高昂的時候。這城牆守備薄弱之處,也都用磚石木材儘量修復,附近還堆上了金汁、桐油等等守具。就連神臂弓這樣的軍國重器,王德也想辦法從南岸又弄來了一百張,組成一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準備隨時四下增援。

    可以說,以三千銳勝軍和城中軍民高昂士氣,又背靠淮水,軍資補給源源不斷,他已經根本不用擔心完顏宗弼這個缺乏攻堅手段的萬戶。

    可他此時卻眉頭緊鎖,困惑地盯着眼前突然撲城的金軍——作爲戰場宿將,他本能覺得金軍甚至於宋軍的異動都不符合軍學常理。就算是以金軍精銳,不是爲了奇謀弄險,也都是儘量避免夜戰的。可如今淮水戰場之上,交戰諸軍卻不約而同地選擇在夜間擲下骰子,只不知是否是想等待黎明拂曉,將底牌揭開時,誰才能賭對這一場天命!

    “韃子進入射程!王統領!”身邊有參將高聲提示。

    “各都按照交戰次序,輪換戰守!”沉吟片刻,王德迅速做出決斷,“抽兩個指揮北門待命集結,準備出城!”

    ……

    黑暗之中,金軍大營裏意料之外的忽然動作,成功攪動了整個淮水戰線。

    從完顏宗弼壘砌的將臺上望去,只看見淮水南岸的宋軍大營和泗州城頭都是燈火齊明,顯然是被他這忽如其來的攻勢調動起來,打斷了他們原有的佈置。

    他叉着腰,頗有些志得意滿的樣子,似乎是想看着自己親手炮製的軍略,將宋軍集結起的這最後一軍玩弄於鼓掌,再一一催破!接着,他轉身向着將臺下等着傳令的親衛高聲下令:“告訴攻城的那些阿里喜,一人點起兩支火把!死命地給我撲城!若是此戰得勝,某將他們統統升爲戰兵!從此再也不用給人當牛做馬!”

    而伴隨着他的軍令,淮水北岸,大約三個猛安的金軍輔兵開始鼓譟,向着泗州城再度發起夜襲衝擊!

    這三千兵馬或許甲冑不如前日撲城的女真戰兵齊全,可這一次他們的陣中居然多出來兩臺炮石車,也不知道是不是抓周邊木匠趕工做出來的。

    這些炮石車設計簡單,就是需要大量人力拉動,便是連發射也是一個有經驗的軍士喊着號子,十名健壯輔兵一同拉動,將人頭大小的石塊在槓桿的作用下投擲向泗州殘破的城牆。

    哪怕這種粗製濫造的炮車精度着實有限,可在這黑暗裏也給城頭守軍帶來了足夠的威脅和心理壓力。

    而那些原本只是些輔兵的阿里喜們,這時候竟然也紛紛開始披甲戴盔,如同一名正經戰兵那樣,向着城牆發起如潮的攻勢。

    城牆之上,王德也毫不示弱,他親冒矢石,仗着守具充沛與這些不知爲何忽然戰意高昂的金兵展開夜戰廝殺。這些金軍也不知是哪裏調過來的,步兵與弓箭手和炮石車的配合不怎麼默契,可勝在悍不畏死,硬是頂着宋軍的弓弩衝到城下,除了對射,便是蟻附攻城,幾乎瞬間便將戰事推到了高潮。

    混戰之中,王德抓過一員參將,幾乎是吼着朝他下令:“讓廂軍上城助戰!着人通知南岸!完顏兀朮主力撲城!我部當拼死拖住,請張帥臨機決斷!”

    ……

    將臺之上,完顏兀朮卻只隨意瞥了一眼忽然爆發出震天喊殺聲的泗州城,轉而又將目光投向了淮水南岸。

    冰冷的黑暗同樣如一道迷霧,將他裹挾,除了戍守泗州的王德部和對岸的淮水大營,他也摸不清宋軍究竟會從什麼地方發動攻勢,只有在這裏枯坐着靜待斥候消息。

    更令他覺得心煩的是,那個老將古倫還將他視作一個不會打仗的孩子,在自己身邊猶自喋喋不休:“四太子……恕古倫直言,昨夜咱們雖然心疼傷亡沒有用上全力,可三千輔兵,就算再不畏死,也打不下王夜叉戍守的泗州……而咱們這個萬戶,名爲萬戶,實際並未齊裝滿員,這三千輔兵也是隨我們許久的,只要稍加訓練、武裝,足可做戰兵使用……便是這樣消耗,未免有些可惜了呀!”

    “老古倫!”他握刀的手緊了一下,想要發作,可最後關頭卻還是忍住了,“某如今便是將他們當做戰兵使用……勻了一千幅鐵甲、盾牌給他們,只要他們能夠讓王夜叉相信是遭到了我軍主力便成!

    至於消耗性命?不用他們的,難道要耗盡你我身後這六千兒郎麼?”

    他說着朝後一指,只見四個猛安騎軍和兩個猛安的步軍在黑暗中沉默而立,他們甚至刻意只點了極少數火把,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照明,像是一羣蟄伏在黑暗中的猛獸,只待這位四太子的命令。

    古倫這才反應了過來:“四太子——你這是要行險引宋軍來攻營寨麼!我軍資儲可全在此營中,若是稍有不慎,讓宋軍衝進來焚燒一空,咱們孤軍懸於此……怕是……怕是……”

    “怕是如何?”完顏宗弼輕蔑地笑了一聲,“怕是以宋人那些爛透的軍隊,連壕溝都越不過,就被我們給殺個乾淨!”

    古倫沉默了,他是女真軍中資歷最老的幾個萬戶,跟着完顏宗望一路南下,見識了宋軍驚人的腐朽。確如兀朮所說,他們六個猛安的步騎嚴陣以待,即便是夜戰,以宋人軍隊的戰鬥力也不可能造成多麼大的破壞。

    “可兀朮,你怎知宋人今夜一定會渡河?劉光世從太原一路逃到此處,滑得跟泥鰍似的,他能有這樣的膽略和本事?”

    兀朮聽到這裏笑得更厲害了:“老古倫!你只盯着劉光世,卻不瞭解其他宋人!能讓一支一路潰逃的宋軍忽然反戈一擊,只有一個理由——從王夜叉的戰旗插到泗州城頭開始,這南岸宋軍便已經換了主帥!甚至於那位趙官家,也許都親臨淮水南岸,要來與我做這拼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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