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河故宋 >第544章 問英雄(4)
    西夏豪強紛紛退避,越是接近興慶府,党項人的武裝力量就越顯得恭順。

    不用說李良輔就在軍前替他們引路,便是偶爾遇上些遊蕩的部族兵,他們也只敢遠遠避開,生怕這些上國天兵喜怒無常,再招來天雷將自己也炸個屍骨無存。

    顧淵藉着太陽最後一點餘暉,特意繞道興慶府南側,只見那昔日雄俊城門已然崩坍傾頹,原本該是城門洞的地方現在只剩一片焦黑瓦礫,經過軍器監工匠們無數次實驗改良的火藥,其破壞力之驚人,只叫他也不得不驚歎。

    “居然把城門整個炸塌了?”

    “這……”趙瓔珞此時已騎在自己馬上,聽見顧淵詢問,也只無可奈何地搖頭苦笑着解釋,“沒辦法,當日負責突城的指揮使手黑得狠,害怕一次炸不開門,又見着咱們軍中存貨頗多,所以搞了兩倍的量堆在城門洞下……原本只想炸開個門洞,然後靠甲騎強行衝突破城的……卻沒想到此一番折騰,直接給城門炸塌了。”

    “這……”顧淵想了想,只覺得這天下之事有些時候着實有些荒謬。

    他就在這城下遲疑了一下,望着殘陽徹底落下,那殘垣斷壁成爲天邊最後一絲暮光的朦朧黑影。原本還想感慨一番,可最後卻也只是嘆了口氣,笑罵一句:“那指揮使是誰?當真敗家……”

    “楊再興。”

    趙瓔珞這邊已經有親兵給點起了火把,搖曳火光之中,這位大宋帝姬瞥了眼顧淵,強忍着笑意說。

    這下,即使是顧淵也沒有憋住,笑出聲來:“怎麼又是那隻惹禍精?”

    此番大戰之前,楊再興因爲出使西遼之功,被複職踏白營指揮使不假,卻沒想到安分不了兩日居然又惹出這不大不小的幺蛾子——兩倍當量,只怕是直接揮霍掉了他一個火藥廠半年的產能!顧淵越想越覺好氣又好笑,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罰沒他的俸祿,以資警示了……

    “不過也並非什麼壞事。”

    趙瓔珞瞧他沒有再說話,只道是顧大王爺又要下手懲治楊再興,忍不住出言替他分說。

    “西夏君臣百姓皆信薩滿教,如此威勢,以爲是天神之怒降罪於他們,因此不敢抵抗。李良輔在皇宮外率軍獻城,其餘殘軍順勢也就降了,此役,我軍傷亡未及二百。說起來這功勞也當算在他頭上……”

    “瓔珞你不必爲他說好話,那潑皮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就他揮霍掉的那些火藥,足夠老子再多養出一支重甲步軍來!”顧淵說到此處,居然笑了笑,“直娘賊的,皮糙肉厚不怕軍棍,老子罰沒他的俸祿,讓他回家被自家那愛財如命的西域娘子數落去!”

    趙瓔珞聽着他這歹毒計略,沒來由地替楊再興捏了把汗,訕訕地又分說了一句:“人家那娘子是大食人……來西域經商的。”

    “我管她哪來的,既然能收了那夯貨的心,就再替老子收拾下他的人!省得那混賬以爲老子沒有手段治了他!”說着,這位剛剛橫掃了十幾萬當世強軍的大宋靖北王居然很是暢快地笑了幾聲,而後調轉馬頭,打算繞回到興慶府東城門處。

    那裏,西夏請降的達官顯貴們,已戰戰兢兢候了整個下午,就是想在這位靖北王面前表示恭順,想要順應天意,納土歸降。畢竟切實的消息也已經被帶了過來,嵬名家對這片土地的統治可以說幾乎壽終正寢,而南來的強權卻依然需要當地豪族來治理這河西之地。

    ……

    兩列火把將城門下照出些昏黃的光亮,那些曾經的大人物們看着顧淵的大隊騎軍而至,可那位大宋樞相卻根本沒有停下來哪怕虛與委蛇一下,直接分出百餘親衛,向南門繞去,讓這些被晾在此地的達官顯貴們不知所措。可他們卻偏偏又不敢亂動,只能在夜晚的寒風中硬挺着,有幾個老傢伙被凍得已受不住,卻不敢吭聲,最後還是負責看守的張伯奮看不下去,吩咐兵士拿來幾個火盆放在他們身旁,方纔叫他們不至凍暈過去。

    好在,顧淵的隊伍沒在南面逗留多久便兜轉回來。這一次,他倒是藉着火光仔細看了看這些党項貴族們,表現出一位征服者應有的寬容仁厚:“夜風寒涼,勞煩諸位在此久候。孤聽聞,大白高國國相梁乙逋於城破時沒於陣上,甚是感喟,故而先行前往祭拜,怠慢了諸位,還望勿怪。”

    他這一番話,帶着十二分的演技,原本說得情真意切,卻沒想到自己話音剛落,跟在身旁的趙瓔珞沒有繃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而在場這麼多人,也都是見過這位大宋帝姬宮城之外耀武揚威的身姿,雖然惱怒,卻無人敢上前分說,將自己送到那一位的劍鋒之下。

    原本順理成章的往還之詞就這樣被硬生生地打斷,場面一時冷了下來,只有一陣風沿着城牆掠過,發出駭人的叫嘯之音。

    顧淵一臉無奈地瞥了她一眼,真不知該說些什麼。

    好在趙瓔珞反應得快,咳嗽兩聲緩解了一下尷尬,而後當着這些西夏臣僚的面,正色道:“梁相公沒於陣上,本宮亦深憾之。今日暮色已沉,靖北王也並非注重排場之人,不如咱們便一切從簡……李將軍,你說呢?”

    “啊……啊!殿帥所言極是!”

    李良輔自城外相迎時就隨侍一旁,卻被這二人忽視,如今猝不及防之下忽然又被推到西夏羣臣的目光焦點,心裏免不得腹誹——可他一個當日帶頭獻城的降將還能說些什麼?難道還能說今日不降了不成?

    於是他招招手,自有一員內侍恭敬地捧着國璽、印信、堪輿地圖上前,而後一衆党項貴族跪伏在他馬前。

    顧淵沒有下馬,甚至沒太正眼看那些代表着國家社稷的東西,很是無謂地朝着那些人道:“李乾順已死,這場鬧劇……便這樣吧。”

    說着,他看也不看這些臣服之人,縱馬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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