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了不起的唐伯爵 >59.身爲老師,我很抱歉
    看着虛弱如嬰兒的導師,一瞬間,近二十年的憤懣和不滿全都消失了,張木春的淚水如雨點般砸在導師的手心裏。

    胡局說道:“老師,我把張木春帶來了,您不是做夢

    ,這次我們夫妻兩個一起來的。”

    自從導師生病入院,胡局差不多每月都來看一次。

    導師對着胡局擺擺手,“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木春說。”

    胡局走出病房,隔着監護室大玻璃,導師對張木春說了些什麼,張木春站起來,走到窗戶前,拉上窗簾。

    “木春,扶我坐起來。”

    張木春按動病牀電動按鈕,把病牀調整到80度。

    導師疼的滿頭虛汗,“我這一生都貢獻給了考古事業,前半生身體還行的時候都在考古現場,後半生身體垮了,就在學校忙着著書立說,培養考古新人。考古是門新興學科,還不到一百年,我們考古人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我這一生,自問沒有虛度一日。培養的學生大多還算爭氣,最近我在電視上看到小肖發現賈皇后墓,很是欣慰。你知道我當時想什麼嗎我培養的那些學生,最有天賦的那個人其實不是小肖,是一個考古系都不願意提到他的名字的人。”

    張木春身形一僵,“崔城。老師還以他爲恥辱嗎,崔城是您人生唯一的污點吧。”

    導師搖頭,“你不懂我們這些從文革裏熬出來的人,人呢,有的時候要向現實低頭的,我還是學生的時候,親眼看見導師被批鬥而死。人死了,還怎麼考古當時崔城案證據不足,我當然知道,可案子已經判了,沒法改變,拋棄崔城,是爲保你,棄車保帥,要不然,你很可能視爲協同作案,我不想看見兩個學生都毀了,能保住一個是一個。”

    好像是迴光返照,臨終時刻,導師雙目有種異樣的光彩,像是蠟燭燒到盡頭時最後的掙扎,“明知雞蛋碰石頭的時候,就不要硬碰。我怎麼可能真的放棄自己一手栽培的學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這些年我主動加入了很多文物案的專家組,我瞭解文物走私案的內幕,我一直在暗中找他、找那個消失的佛像。”

    聽到這些話,張木春徹底原諒了導師,“我也一直沒有放棄,每一年,無論國內還是國外的中國文物拍賣會,我都看過拍賣的目錄,甚至去過幾次現場,可是從未發現過佛像的蹤跡。老師,我不知道我能撐到什麼時候,可就這樣放棄,我不甘心。”

    導師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沒有發現,其實也是一種發現。”

    張木春一楞。

    導師說道:“在我們考古人眼裏,連一個破瓷片都是寶貝,挖出來的土,都要用篩子篩一遍。可這些年以我在文物案裏當專家組的經驗,對於金錢世界而言,中國的文物也好,其他國家的文物或者失竊的珍寶也罷,這東西拿到手裏,如果沒有變現的功能,就是個廢物。”

    “如果崔城真的變賣了佛像,都快二十年了,爲什麼還沒有在市場上出現過畢竟在海外,有的是辦法把這些贓物洗清來歷,再次拍賣。”

    導師問張木春,“可是若崔城沒有變賣佛像,崔城母親賬上多出來的鉅款從何而來很明顯,這是一個不符合文物走私規律的悖論。”

    張木春問:“導師您發現了什麼”

    導師目光變得複雜,“打開抽屜,拿出我的眼鏡盒,裏面有個夾層,夾層裏有一把鑰匙。”

    張木春照做,取出鑰匙。

    導師說出一個地址,“這個房子我付了五年租金,裏面有我這些年所得的一切資料,有回憶錄,有錄下來的語音,很抱歉,我至死都沒有解開這個悖論的原因,思來想去,崔城的事情也只有你能繼續查下去。”

    “對不起。”導師緊緊握着張木春的手,“沒有保護好學生,身爲老師,我很抱歉。”

    張木春哭道:“不是你的錯。”

    導師的目光開始渙散,“剛纔半夢半醒的時候,我恍惚看到了崔城,他穿着一身白衣,就站在牀邊,戴着那副黑框眼鏡,冷冷的看着我。我想叫他的名字,可是無法出聲,他死了嗎他是來接我的嗎我想死亡其實也不錯,至少會知道真相”

    導師鬆開了她的手,監視心臟的儀器變成了一條直線。

    家屬和學生們涌進來和導師道別,唯有張木春往後退,她對丈夫說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留在這裏送導師最後一程。”

    胡局見她臉色陰沉的可怕,“導師和你說了什麼你想去那裏我要司機送你。”

    張木春:“無外乎是學校那些往事我去以前的校園走一走,不用司機送。”

    張木春坐上了地鐵,手心裏牢牢攥着那把鑰匙,中途還換乘了一次。

    和只開通了三條地鐵線、換乘就在對面,五秒換乘的綠島地鐵不同,帝都的地鐵爲了分散人流,換乘路線堪稱走迷宮,爬山涉水、翻山越嶺,其實換乘地點和下車地點並不遠,就是折騰人。

    反正就是故意讓你走彎路,繞了一圈又一圈。這撲朔迷離的人生就像帝都的地鐵換乘,表面複雜的追逐了快二十年都沒有結果,其實真相就在身邊。

    張木春來到一個高層公寓樓,用鑰匙打開一間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裏面堆滿了各種紙質和電子資料。

    傳統的紙質資料也就罷了,這裏電子資料尤其顯眼,居然還有消失很久3.5英寸軟盤

    這種00後、甚至90後都可能不認識的古董存儲軟盤堂而皇之的排列在一個個貼着年度標籤的紙盒裏。可見導師用心良苦,一直沒有放棄。

    再然後,是體積越來越小的u盤、相機存儲卡,錄影筆等等存儲設備。

    當然還有電腦。開機,張木春點開一個記錄最新的視頻。

    畫面裏,導師舉着一張淋巴癌診斷書,“張木春,當你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我應該死了。在死之前,乘着意識還清楚,我把當年的事情無論鉅細,從頭到尾都講一遍。”

    “其實起初我安排和你一起去巴黎的學生,並不是崔城,而是胡斐南。當時崔城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但因爲你和崔城是情侶,這就不合適了。去巴黎,是爲了品鑑文物,並把文物帶回國,任務艱鉅,我不希望因爲你們因男女感情而影響工作。”

    “所以在出差申請表上,我填了你和胡斐南的名字,交到院裏審批的時候,被打回來了。領導的意見是既然崔城成績最好,他就一定要去,乾脆把你的名字去掉,改成崔城,兩個男生去巴黎會更安全一點。”

    “那個時候學考古的女生少,你的成績也很優秀,我希望能夠爲女生多爭取鍛鍊的機會,所以後退一步,綜合領導意見,把胡斐南的出國名額給了崔城。”

    “爲了不影響你們同學之間的感情,我還特地找胡斐南做了思想工作,讓他理解名額的變動原因,他說沒關係,誰去巴黎都一樣,如果他堅持去的話,你就沒有機會了,本來女生學考古就很不容易,把機會留給你,他是心甘情願”

    胡斐南,就是現在的胡局,張木春的丈夫,而張木春從未聽丈夫提過讓出國名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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