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反派都是我前男友[劍三] >177.177只反派
    晨曦微亮的山道上, 蒼綠低矮的植株從板結的土地和山岩罅隙裏生出, 連綿成鬱鬱蔥蔥的綠蔭。

    每一株樹的年齡都很古老,卻因爲腳下枯竭的岩土和雨水, 每一株都生得又高又瘦削,時間久了卻也連綿相依,遮天蔽日。

    這昏暗的漫漫綠蔭下,一隻和土地一樣顏色的四腳蛇忽隱忽現,不遠處褐色的枝幹上盤踞着一條豔麗璀璨的“綵帶”, 只有盡頭和枝幹融爲一體的黑褐色, 仔細看到兩隻無機質的眼眸和嘶嘶吐信的獠牙。

    四腳蛇左右環顧, 爬上白色的巨石,巨石之下是嘩嘩流淌的瀑布一樣的泉眼。

    然而此刻,靠近巨石邊沿的地方躺着一個藤荊編織的粗陋的籃子,籃子裏躺着一個白嫩的人類嬰孩。

    身上唯有一件制式普通的肚兜, 這肚兜很新,在這粗陋的籃子的映襯下, 竟也有幾分鮮豔。

    白嫩的嬰孩手腳如蓮藕一般,可愛又脆弱。一面輕輕踢着腳,一面吮着手指,不哭不叫, 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只有一雙銀灰色的眼睛, 顯出一絲異樣。

    這樣的山道, 十天半個月纔會經過某些着急趕路的商隊或走江湖的三教九流, 一般人就算棄嬰,也不會選擇在這裏。

    四腳蛇踩過籃子,枝幹上的“綵帶”也蜿蜒到巨石和瀑布的盲區。

    一觸即發的時候,山道對面傳來一聲野狼的叫聲,所有的生靈驟然停歇,下一瞬迅捷如閃電各自隱蔽起來。

    野狼逡巡之後,蓄勢待發,四爪凌空就要撲向那白色巨石上的竹籃。

    忽而一道淡青色的虛光閃過,野狼噗通一聲落盡前方的瀑流,隨着清冷水波飄出山林。

    這晦暗的曦光之中走來一個白衣墨羽的身影,那身影似有若無,彷彿山間的鬼魅魍魎。

    那若隱若現的身影又一次試圖抱起竹籃裏的嬰孩,卻還是失敗了。

    他靜靜地看着,用衣襟遮着竹籃上方,試圖保住那僅剩的一點餘溫。

    竹籃裏的嬰孩銀色的眼睛看着這陌生人,露出一個天真柔軟的笑容。

    顧矜霄怔怔地看着,脣邊微動,也輕輕地回以笑容,那笑意卻如這山嵐霧靄潮溼。

    從早上到黃昏將近,也沒有一個人經過這裏,直到最後走來一個拾柴的老丈,本來看到那嬰孩似乎想抱,等看到那雙不祥的銀瞳卻懼怕地跑走了。

    顧矜霄微微蹙眉,一直一直保持着徒勞保護的動作。

    直到冷月高升,走夜路的趕屍人經過,順着羅盤指引找到了這裏。

    即便是隻有他一人的夜裏,那趕屍人也帶着斗笠,臉上蒙着灰撲撲的布巾,只看到一雙森冷的三白眼和鷹鉤鼻。

    趕屍人對籃子旁的顧矜霄視若無睹,抓住那嬰孩的腳踝看了看,喑啞的聲音冷酷:“果然是天生極惡命格,希望這次不是白費心機。”

    他脫下暗灰色的粗麻外袍,提着那孩子的手腳,打包行禮一般隨意折了折背起。

    地上的籃子被他腳尖踢動,翻滾落下巨石瀑流,也隨着那野狼屍體的痕跡飄去山林外。

    走南闖北的趕屍人,帶着客死異鄉的屍體,將他們帶回故土。

    荒寺,山廟,野店,都是他們的落腳點。

    寒來暑往,四季更迭。

    當初的嬰孩在趕屍人的背上,在騾子身側的籮筐裏,在趟過屍體的木板上,一日日長大。見過的屍體死人比活人更多。

    三歲剛學會走路說話便要開始背晦澀的口訣,學會捉筷子的時候就要開始捉筆寫符。

    六歲時候便開始打水洗衣燒火做飯。

    被火星子燎到的小手,端着比他臉還大的粗瓷碗,邁着小短腿端給面容陰沉的老者。

    “師父,喫飯。”

    老者看了眼碗裏的麪條,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斥責:“誰讓你邊扯麪邊下鍋了粗細不均,先前的煮軟了後面的還生着”

    小孩子打個激靈,害怕也乖乖地站在那裏,被一下下打手心,大大的眼淚含在眼眶裏不掉:“師父我錯了,下一次一定不犯。”

    老者打累了,一腳踢開他,開始喫飯:“去把那羣貨物檢查一下,夜裏趕路不歇。”

    簡陋的木屋外,靠着木棚和牆一排的屍體,一動不動。

    小孩子仔細的一個個將他們的遺容整理一遍,衣衫一絲不苟理順,散了的頭髮重新梳。

    將採來的野花別在那容顏逝去,枯萎的鬢髮上,再仔細做三遍除塵的術法。

    這些其實並無什麼用,因爲爲了防止死屍借月華而生魅,必然要罩住他們的頭臉,不見天光。

    九位客人一一照顧完畢,時間也差不多了。

    他輕輕呼口氣,大功告成。

    忽而發現,窗邊還有一位獨自靠在那裏的客人,原來一直被他漏掉了嗎

    他走過去,輕輕伸出手

    “我不用。”

    那聲音像在另一個世界響起,意思直達識海,卻完全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聲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小孩子呆立了片刻,輕輕哦了一聲:“你是想看看風景嗎今天有月亮,月光會傷到你的,還請再等等,明天是個陰天,應該可以看很久。”

    “你做這些,並沒有人在乎,在乎這些的人也不會知道。”

    小孩子搖頭,銀色眼眸清亮:“我可以看見呀。師父說這些客人都要去往幽冥枉死城長住。如果打扮得精神整潔一些,想起他們已經死了的時候,也許可以少難過一些。”

    “不害怕嗎”

    “爲什麼要怕活人和死了的人,只是互相看不見,其實還是一樣生活着。那些人害怕是因爲他們不知道,也看不見。可是我是方士,我知道的。”

    他銀色的眼眸彎彎,如同小小的月灣。

    “你師父剛剛打疼你了嗎”

    小孩子抿着嘴不說話,兩個臉頰像含着兩顆糖果一樣微微鼓起,可愛又可憐。

    背靠窗櫺陰影下的人,隔着棉布輕輕的撫摸他的臉:“你怎麼,這麼瘦”

    像個細長的竹竿一樣,骨肉都纖薄,彷彿什麼都能輕易傷害他。

    “下次他若是打你,你記得要跑。”

    木屋裏面不耐煩的聲音喊道:“又死哪去了,給我打壺酒來”

    小孩子仰頭,陰影裏的人緩緩收回手,輕輕地說:“去吧。”

    前半夜,萬籟俱靜,小孩子窩在草棚裏睡着了。

    木屋裏的趕屍人研製着什麼,不斷塗改畫畫,有時候發出一陣詭異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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