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阿大在心中大罵着女羅, 他覺得自己真不明白女人的心思。
既然會鳧水, 被丟下船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居然就在那個時候直接跳反了
女羅給他的“驚喜”還不僅僅是會鳧水, 她居然還會一手暗器的功夫。
他險之又險地避開那蓬炸開的飛針,第一次感覺自己是託大了。
和他們這些從小練外家功夫的侍衛不同, 無論哪一門暗器的學習都不是僅憑花時間練習就能學會的,而越小的暗器越難練就,這女羅一伸手就是女人身上帶着最不顯眼的針器,說明她防身的功夫絕不弱於自己。
然而少主的命令是完好無損地帶回九娘子,哪怕女羅這邊再棘手,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和她糾纏。
就在他貼身纏住女羅的時候, 祝英臺的身影也終於消失在了他們的眼前。
眼見着背後祝家的部曲已經和趙立的人拼鬥了起來,眼前阻擋他的也唯有這個女人了, 祝阿大默然地拔出了背後的刀。
要麼他死, 踩着他的屍體過去;
要麼她亡, 他順利帶回九娘子回莊。
祝英臺沒頭蒼蠅一般地向前跑着,直跑到自己肺部的空氣都像是燃燒了起來,喉嚨裏就像有一把刀子在劇烈地剮着。
那身厚重的嫁衣讓她倍感累贅, 在跳下船時就用繩子將下襬和袖管都紮了起來,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的游泳、奔跑, 那些束縛住寬敞衣裳的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可祝英臺卻不敢將這件衣服扔了。
她還記得, 祝母將建康祝家的地契和商鋪契約都用油紙封了, 悄悄縫進了這件寬大的嫁衣中。
此時這件嫁衣已經不能再爲她的外表增色,反倒成了她的累贅,溼透的衣衫緊緊貼在她的身上,迎面吹過的風和蒸乾的水分帶走了她身上的熱量,她這麼劇烈的運動着,不但沒有感覺到熱,反倒冷的下巴都在打着哆嗦。
跑着跑着,她再也沒聽到後面有什麼動靜,自己也跑不動了,眼看着出現了一堆又一堆的土坑,還有幾座茅屋,她終於停下了腳步,癱坐了下去。
這到底是哪兒
這種荒僻之地,怎麼會有這麼多茅屋
等到有了空暇,她纔有時間去思考這些問題。
她休息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硬撐着又重新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去茅屋,希望能向茅屋裏的人求援。
然而事實是讓人絕望的,這些茅屋裏都沒有人。有幾個茅屋中還留有稻草鋪着的鋪蓋,可更多的茅屋裏連跟草都沒有留下,空空蕩蕩。
待她沿着破底一個個足有一丈多長的大坑緩緩往上走去,她的心也一點點往下沉去。
雖然她的猜測有些可怕,但這些一丈多長的大坑,規整的一看就是人爲所制。
現代人已經很難在野外看到這種剛剛起開的土坑了,可電視上、書本中,還是能窺見它們的真實作用
這些,好像是爲了埋入棺材而準備的墳地。
魏晉之後,戰亂頻繁,顛沛流離,加之物資匱乏,無論士庶,皆是薄葬。很多人甚至將自己的墓穴設置的易於遷動,就是寄望着有朝一日,南渡的子孫能夠北伐成功,將自己迎回祖地。
這些墳地裏應該安葬過棺槨,周圍有被人踩得亂七八糟的腳印,泥土甚至還是新鮮的。
坡下立着一塊石碑,刻着“九龍坡”的名字。
祝英臺像是被人魘住了一般,精神恍惚地往坡道上走。
她感覺腳下那一個個坑洞像是一張張可怕的大嘴,想要吞噬着所有看見過的人,唯有頂峯纔是最安全之地。
到坡上去
到更高的地方去
“九娘子”
一聲高亢的喊叫聲,打斷了祝英臺猶如夢遊的狀態。
“九娘子少主派吾等前來迎接,請跟我回去”
同樣一身狼狽的祝阿大沿着路徑找了過來,見自家主人還在往前跑,頭都要大了,連忙出聲喚她。
祝英臺愣愣地看向坡下,見是祝阿大,反射性地下去了幾步,卻見他身後又竄出來幾個人,下去的腳步又停住了。
聽到背後的聲響,祝阿大回頭一看,心中暗罵。
“這些人怎麼陰魂不散”
他剛剛和女羅鬥過一場,那女人暗器功夫不錯,但貼身格鬥的本事卻不行,而一旦被人知道了她會暗器,也就失去了出其不意的先手,是以女羅和祝阿大纏鬥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不能輕鬆取勝,就賣了個破綻,先行撤退了。
祝阿大急着找祝英臺,便沒有去管她的去留,誰知他才找到祝英臺沒多久,就讓女羅領着這些人跟了上來。
也無怪乎所有人都這麼順利,他們都是從水中上岸的,這一路上的水漬就像是天然的指示牌。
“女郎,卑下無能”
祝阿大沉沉地嘆了口氣,舉起刀攔在坡下,面對圍上來的女羅三人。
“我會替女郎盡力阻攔三人,還請女郎自己小心”
這一路,他先是鳧水至此,又和女羅鬥了一場,剛剛爲了儘早找到祝英臺又疾奔了一陣,早已經耗了不少的體力。
如今敵衆我寡,坡上便是九娘子,若他帶來的人手還不能儘早趕來,恐怕他就要交代到這裏了。
祝英臺知道自己留在這裏也是累贅,掉頭就往坡頂上跑。她只聽得耳後一陣乒乒乓乓地聲音傳來,知道他們已經交上了手。
她也不知道祝阿大能夠阻攔多久,這坡本也不高,她不過跑了幾分鐘的樣子,便已經到了盡頭。
只見那坡上是一片被人爲夷平的空地,越往上跑,那坡道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祭奠之物,等到了坡頂,看到那盡頭上豎立着的墓碑,祝英臺背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那墓碑上的名字,她再熟悉不過了。
“難道天要亡我在此”
祝英臺緩緩地走到這座新墳前,目光穿過高高隆起的墳塋,往它的後方看去。
難怪梁山伯將自己的墓穴定在此處,在這處高坡的背面,她能一眼看到遠處的甬江,還有對岸不遠處的千頃良田。
她曾和梁山伯一起在鄞縣共事過,如今到了這裏,她也就慢慢想起自己爲什麼覺得這裏熟悉了。
她和梁山伯曾經在這裏的對岸,在同樣的高地上,一起眺望過這裏的“困龍堤”,絞盡腦汁的討論過該如何解決這裏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