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人人都愛馬文才 >268.佛前一念
    “兒子在。”

    “你安排一下,讓褚向來臨雍殿,與宗室們一起讀書吧。”

    他說。

    皇帝這一安排,讓衆多學生皆是羨慕不已。

    臨雍殿是宗室和外戚們讀書的地方,其中執教的博士和學官皆是名震梁國的大儒或賢士,旁人若能旁聽上一兩堂課,都會覺得是莫大的福氣。

    可褚向拼着被家中怪罪也要在皇帝面前露個臉,便是想確定皇帝對他是不是還有着忌憚之心。

    如今這位皇帝連讓他佔有“天子門生”的名頭都不願意,甚至將他安排到只能陪皇子讀書的臨雍殿屈居人下,可見根本不似皇帝態度上表現出來的,對他毫不在意。<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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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向此番出京又入京,對他可謂是最後一搏,卻得了這樣的結果,心中不可謂不悲涼,臉上卻還要露出喜色來,謝過皇帝的恩德。

    到了傅歧,皇帝對他十分和顏悅色,顯然從謝舉那裏已經得知了他們的事情。他不但誇讚了傅歧兄長的“忠勇”,還希望他能爲自己早日效力。

    這便是佔了他父兄的光了,傅歧有些悲傷,又有些少年人得到肯定的欣喜,此時表現的倒比往日沉穩。

    到了徐之敬和孔笙這邊,皇帝幾乎都沒怎麼多問。

    徐之敬會貶爲庶人,全是因爲浮山堰之禍,而浮山堰之禍,幾乎是蕭衍從政史上最大的錯誤,他連看到徐之敬都會想到浮山堰的事,自然對他有些刻意的迴避。

    好在徐之敬也想過大概會是這種結果。皇帝能同意他“天子門生”的名額,本身就是對他們徐家的示好和一種補償,他已經很滿足了,並不渴求太多。

    而孔笙說好聽是性子和軟,說難聽就是毫無特色可言,這種人蕭衍見的太多,自然也沒什麼話說。

    等見過所有學子,皇帝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挑選“天子門生”,名頭上是自己的學生,但他國事繁忙,並沒有時間一個個去教導他們,平日還是將他們安排在國子學學習,但身份上則必須要和其他人區分開,以免引起國子學那些天之驕子們的不滿。

    而且哪怕是五館中出類拔萃之人,在國子學中也許才學只是平平,衆人程度不一,教起來也不容易。

    所以蕭衍準備讓他們以“官身”入學,猶如後世帶職“進修”一般,先確立他們的身份,再有目的性的在國子學裏,向擅長各項學問的先生學習他們需要的東西,以便更好的適應他們新的身份,這便是皇帝曾經爲寒門學生選擇的一種求學之路。

    如今雖然這些“天子門生”們並不如他所想都是寒門出身,但這種設想他已經想了很久了,現在當然不能重新安排他們,於是當皇帝說出自己的決定時,衆人都奇異地默然了一瞬。

    梁國的官職也分清濁,受世人風氣影響,真正掌權做實事的官職反倒人人避之不及,偏好那些清閒又名頭好聽的官職。

    哪怕時寒門出身的學子,也免不了憧憬例如“祕書郎”這樣清貴的起家官。

    可從皇帝的口中,他們聽得出,皇帝給他們選擇的官職並不是那些清貴職位,而是被旁人稱爲“濁官”的事務性官職,於是有些抱着“光耀門楣”之心來的士生,難免會露出彷徨的神色。

    蕭衍是何人,怎會看不出他們的想法,所以他故意問道:“你們若並不想那麼早出仕的,可向前一步,我可以讓祭酒安排你們在國子學就讀。只要你們過了國子學的入學試,便是國子學正式的弟子。”

    “待他日學成,亦可出仕。”

    聽到皇帝的最後一句話,當即有七八個人猶猶豫豫地出了列,表明自己的才能還有所不足,希望再多聆聽皇帝的教誨。

    蕭衍根本不多勸說他們,只讓旁邊陪同的國子學祭酒記下他們的名字,便轉頭問自己的兒子們:

    “你們可有看中的人才”

    幾個皇子和宗室藩王商議了一會兒,先有太子蕭統點了傅歧的名,希望他能當自己的常侍。

    誰料皇帝搖了搖頭。

    “傅歧如今是傅翽的獨子,不可入你太子府。”

    傅翽是建康令,只忠於皇帝,他的兒子自然也不可以有任何政治上的傾向。

    太子的試探被皇帝駁回了,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目光便移到一旁安靜站立着的馬文才身上,懷着希望道:

    “那兒子想要馬文才”

    “也不行。”

    蕭衍想都不想的打斷了太子的話,說出了讓衆人都喫驚的話,“謝舉向我舉薦過馬文才,我欲讓他當我的祕書郎。”

    此言一出,連皇帝身邊的國子學祭酒都吃了一驚,身爲主角的馬文才更是被這個天下掉下來的餡餅砸得神情恍惚。

    幾乎是下一刻,馬文才立刻跪下身來,毫不虛僞地推辭着這樣的安排:

    “學生惶恐,怕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起家便是祕書郎的,唯有世代冠冕之族,而能起家就是皇帝的祕書郎的,就連尋常士族都不行,只有王、謝和蕭氏宗子纔有這樣的殊榮

    祕書郎雖只是皇帝身邊七品的小官,可在中正品級中,已是二品

    皇帝說謝舉舉薦了他,便等同於親自給他定了“二品”的中正品級,這幾乎意味着他可以進入另一個層次。

    一個馬文才想都不敢想的層次。

    “你起來,君子一言九鼎。”

    蕭衍以不容反駁的態度下了決定:

    “祕書郎官品雖小,任務卻不輕,雖有謝侍中舉薦,你還有的學。平日裏,你還是在國子學向諸位博士學習。你既然是我的門生,沒有什麼當不得的。”

    馬文才在蕭衍嚴肅的神情中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似乎完全不明白爲什麼會是這樣,這樣恍惚的態度倒讓蕭衍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蕭統見傅歧和馬文才皇帝都有了安排,在衆人之中看了看,選擇了之前讓皇帝讚賞的寒門學生濮遠行作爲常侍官。

    這次,蕭衍沒再阻止。

    到了其他皇子和藩王那裏,倒變得簡單的多。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二皇子蕭綜,蕭綜並沒有向皇帝討要褚向,也沒有選出身較高的吳郡張騁,而是要了徐之敬。

    還有些沒人“挑選”的,皇帝便將他們分做了朝中各部的功曹官,替各部主事處理朝務,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皇帝這一行給諸人都安排了去處,自己也很滿意,一旁有專人專門記錄這些“天子門生”的任命,國子學也一一記錄他們的官職,好爲他們安排相應的先生。

    蕭衍畢竟也不年輕了,接見了整整半日,精神也有些疲乏,太子見父親精神有些不好,便提議回宮休息,皇帝欣然應允。

    臨走前,蕭衍將馬文才叫到身前,又凝視了那顆紅痣一會兒,向他問道:

    “馬文才,你家的長輩可有爲你起字”

    馬文才一愣,搖了搖頭。

    “學生並未加冠,是以並無長輩起字。家父小時候怕學生養不活,給學生起了個乳名,叫做念兒,希望多念幾遍,學生能平安長大。”

    “念兒,念兒”

    那一瞬間,低喃着他乳名的皇帝蕭衍,眼角竟有些溼潤。

    在他的身後,知道內情的皇子蕭統、蕭綜和蕭綱臉上都有些神情複雜。

    蕭綜不知想到了什麼,神情也有些低落,開口道:

    “天下間做父親的,哪有不念着自己兒子的呢”

    “你能這樣想,我很高興。有你們這樣的佳兒,我已經是得佛祖愛護,不該再討要更多了。”

    蕭衍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們兄友弟恭,忠孝仁義,待聽到蕭綜的自言自語,臉上的悲意淡了幾分,看向孩子們的表情也越發慈愛。

    他想了想,對身前的馬文才道:“你既然沒有字,我便給你起個字。你乳名叫念兒,額頭又有佛前童子纔有的吉祥痣”

    “你的字,便叫佛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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