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人人都愛馬文才 >第18章 棋逢對手
    從梁山伯開始說“我試試”時,祝英臺就猜測到梁山伯說的是試一試修修凳子。

    但祝英臺也不能肯定。

    雖然祝英臺不太能理解這時代士庶天別的階級狀態,但還是明白一個普通出身的*/絲/男想要完成逆襲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包裝自己。

    否則即便你爬到了高位,結果卻還是一副泥腿子的樣子,必定也會來一羣把你給掀下去,覺得你是他們之間的異類。

    梁山伯在會稽學館裏讀書,而且還能和馬文才是師兄弟,學習一定是很好的,也必定有很大的抱負,這樣的一個人好不容易和兩位士族成了朋友,難道要用這種小事敗壞掉他們心目中的印象?

    所以當祝英臺看到梁山伯真開始篤篤篤修矮几的時候,心中實在是驚訝。之前馬文才看到她皺着眉頭滿是不解的表情,倒不是裝的。

    等梁山伯真的把傢俱修好之後,祝英臺臉上也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崇拜佩服的表情。

    開玩笑,這人能自己修好傢俱啊!

    不但會修傢俱他還有情趣啊!還能手繪案面啊!

    擱他們的時代,這種能文能“武”(?)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工坊的男人到哪兒找去?

    她那時候認識的男孩子大部分提個錘子都能砸到自己腳好嗎?!

    大部分連榫和卯怎麼用都不知道好嗎?

    這種成熟穩重能吟詩賞月又能居家過日子,還可以憑自己的本事搞定生活中麻煩的男人,難道不該她崇拜一番麼?!

    至於傅歧和馬文才會怎麼看她?

    開玩笑,人家梁山伯正主兒都不在意他們怎麼看他,她擔心什麼?

    人家只是個“年幼無知”的少年啦!

    梁山伯修好傢俱,擡起頭來時,看到的便是傅歧跳腳、馬文才臉色不佳,祝英臺滿臉讚賞的表情。

    雖然有些不解爲什麼祝英臺會是這樣,但梁山伯還是在心中醞釀了一會兒自己等下想要說的話,才緩緩開口。

    “壞的不是很厲害,修好了還能正常用。”

    梁山伯笑得滿足。

    “幾位都是華族之後,怕不能理解在下的做法,但在下確是寒門出身,有些事情,實在是無法和諸位比。”

    傅歧一愣。

    “大男兒立身於世,不能處處靠別人施捨,衆位也許不必事事親力親爲,東西壞了也能隨意丟掉,但對於在下來說……”

    梁山伯拍了拍面前的凳子,站起身,語意未盡。

    但他們都懂他在說什麼。

    梁山伯家貧,連富戶都不算,什麼都丟是不可能的。

    “傅兄,先謝過你給了在下安身之地。但你我同住屋檐之下,這樣的事情日後不免會經常發生的。以後你還會看到我自己洗衣、自己處理雜事、自己修葺屋子、用着你看都看不上眼的東西。”

    梁山伯寬厚的表情後,蘊藏着的卻是清醒的思緒。

    “也許一日兩日,你會覺得在下比那些塗脂抹粉的士子們要好,但也許過了那一日兩日,你便會覺得在下既粗鄙又寒酸,甚至還不如那些仕宦子弟。”

    這番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畢竟無論是從梁山伯的外表還是梁山伯的言行來看,他都是那種好性子好脾氣又慣於逆來順受的人,即便受了委屈或者有人做了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都會沉默不言。

    就像剛纔傅歧一言不合就動手,梁山伯做的也只是用自己的身子去替祝英臺擋傷,又勸祝英臺不要怨恨傅歧一般,他就做不到像馬文才一樣直接去抗擊傅歧的拳頭。

    這樣的人,俗話裏,叫做老好人。

    可現在這老好人,卻一臉苦笑着說“雖然你們現在圖一時新鮮,可玩膩了以後還是要討厭我的”?

    祝英臺眨了眨眼,開始覺得梁山伯這個“老好人”,好像也沒每個梁祝故事裏那麼愣頭青。

    “梁兄何必如此看輕自己。”

    馬文才很快反應過來梁山伯想說什麼,立刻打起圓場:“雖說士庶有別,但因爲修一修東西就覺得你粗鄙,也太過了。”

    再這麼聊下去,誰知道會聊出什麼!

    他和不想和梁山伯交淺言深!

    然而傅歧卻並沒有跟着附和,只是看着梁山伯,定定地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梁山伯和傅歧會結識並還算熟絡,是因爲梁山伯的父親和傅歧的父親其實有舊。

    梁山伯所在的山陰縣是一個人口極多的大縣,比很多小的郡府人口都要多,縣中士族林立,關係錯綜複雜,向來是有能力有身份的人才能爲山陰令。

    梁山伯是山陰人,賀瑒是山陰人,就連馬文才的祖父也是出生在山陰,而傅歧的祖父傅琰,曾經任過一段時間的山陰令。

    後來傅琰高升,有着傅琰曾經任過山陰令的關係,傅歧的父親也在山陰做過一段時間的山陰令。

    傅歧的父親並不是家中的長子,山陰背後的水又太深,能夠在任內一直太平無事,全靠梁山伯的父親,身爲山陰縣丞的吏員梁新扶持。

    士族握有最高權利,當他們壟斷高級官職的時候,就把競爭機制從士族階層裏淡化了,不再案牘勞形。

    他們輕賤勞心勞力的職位,認爲這些官職是不夠清貴的,如果擔任了這樣的職務就會怨聲載道,甚至將所有的事情交給身爲寒門的“下賤人”去幹。

    這世上再無哪個時期猶如這樣諷刺,上位者不願掌握實權,將最爲重要的權柄拱手讓給他們認爲的“下賤人”。

    梁山伯的父親,就是這樣出的頭。

    在他爲傅歧父親擔任縣丞

    的時間裏,幾乎做了所有山陰令該做的事情,也替傅歧的父親得罪完了他不能得罪的人。傅歧的父親還算厚道,高升之後就投桃報李,舉薦了梁山伯的父親梁新爲新的山陰令。

    但山陰令的位子,並不是普通人能做的,梁新當上山陰令後沒多久,就卒於任上,甚至連孤兒寡母也無人敢接濟,只有他昔日的老師賀瑒還關注着梁新的遺子,送書送衣,之後又修書讓其母送他入學館讀書。

    梁父在世的時候,對傅歧的父親傅翽是做足了對待“主公”的所有禮節的,無論年節都會備下禮物,對外也會維護傅家的利益,但這一切不足以拯救他的仕途和性命,僅僅給兒子留下了一份善緣。

    傅歧生性頑劣,家中和賀瑒有故,便將他送入會稽學館“喫苦”以做懲罰,誰料他一到了會稽學館便像是虎入山林,竟呆着不願意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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