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喫飯這個詞用的太簡單了……
祝英臺眨了眨眼,看着“聲勢驚人”在喫飯的馬文才,眼前已經自動出“本公子正在用膳,閒雜人等退散”的橫幅。
所以這纔是梁山伯說的,士族子弟該有的架勢?
要移到廊下布幔相隔,一副如噎在喉可是不得不下嚥的姿態喫飯?
因爲她打開的姿勢不對,所以才引起圍觀了嗎?
這麼一想,她之前的憋屈好像排解了一點。
她在風雨雷電古怪的眼神中走進了馬文才,剛剛試探着伸出一條腿……
“你來幹嘛?”
馬文才明明頭都沒擡,頭頂上卻像是有眼睛一般,手上連筷子都沒歇。
“我,我餓。”
祝英臺一口吳儂軟語,可憐巴巴地開口。
“現在知道餓?剛剛還想和他們一樣中午只喝水。”馬文才慢條斯理地夾起一條切鱠,卻沒有放在嘴裏。
新鮮的魚片切得極薄極細嫩,碟邊還放着嫩綠色的細蔥,馬文才夾着透亮的切鱠沾了沾魚露,刻意在祝英臺面前抖了抖。
“現在想喫?”
祝英臺的小心肝也隨着那鮮亮的白色魚片抖了抖。
“……想喫。”
她忍!
不就是塊生魚片嗎!
她都喫過兩輩子了,又沒芥末,就點蔥姜,他有啥好顯擺的。
嗚嗚嗚嗚,可是他家的飯菜怎麼看起來就是比她平時喫的好喫?
看她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馬文才心情大好的一口吞下了那片魚片,笑得暢快無比。
聽到祝英臺肯定的回答,他手中的筷子在修長的手指間輕輕一轉,牙筷已經換了個方向,遞向祝英臺。
“想喫?來晚了,你就喫這些剩菜吧!”
風雨雷電舉着的幔帳突然抖了抖,祝英臺的表情也一下子垮了下來。
這時代都是分餐分席制,什麼東西都是分好的,後世日本的和食便是承襲自中國古代的分餐制度,馬文才面前的食案上也不例外。
他們這樣的人家,喫幾道葷幾道素幾樣點心幾味湯都是有講究的,所以食案上滿滿當當放滿了各種漂亮的玉碟玉碗金銀食具,每一件都不大,裏面放着的菜餚只是將將能夾幾筷子的分量。
但是這麼多道下來,也足以讓一個彪形大漢喫飽了。
馬文才是彪形大漢嗎?
不是。
所以飯菜確實還有剩餘。
難道馬文才是要用這種方式消氣?
祝英臺扭頭看向馬文才一臉“我就是侮辱你你生氣吧哈哈哈哈我就是讓你生氣”的表情,反倒笑了。
他也太小看她了,誰大學裏沒喫過宿舍室友剩下的幾口方便麪?
誰還沒個“喝杯牛奶泡一缸,喫個蘋果削一蘿”的經歷?
就這些殘羹剩飯,莫說被愛乾淨的馬文才喫完後看起來還乾乾淨淨,就算喫的風捲殘雲,她也下得去嘴!
“那我就不客氣了。”
祝英臺“嘿嘿嘿”的笑着,伸手就去接馬文才手中的筷子。
見她真去接自己手中的筷子,倒把馬文才嚇得手指一顫,筷子幾乎沒有抓穩滾落下來。
“你這人還要不要臉?別人喫過的東西你也喫?!”
馬文才一想到這筷子是自己剛用過的,臉皮不由自主地紅了紅。
“你你你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她就知道溫和有禮都是表面,果然這龜毛潔癖又偏執的大處女座十分難纏!
要她喫剩飯的是他,現在說喫剩飯不可理喻的也是她。
這日子沒法過了喵!
隨着祝英臺一臉“你纔是不可理喻”的表情,分割左右的布幔又劇烈地抖動了幾下。
“咳咳。”
馬文才知道自己有些失態,佯裝大度地說:“我就知道你會餓,我可不似你那麼不近人情。疾風細雨!”
“在。”
疾風細雨收起手中的幔帳,重新在馬文才身側鋪上一層氈子,又從旁邊的食盒裏舉出小案,端出餐具並幾碗小菜和一碗豆粥來。
這些餐具和馬文才桌上的餐具風格幾乎一致,顯然是馬文才之前預留的。
“喫吧喫吧,哎。”
他上輩子根本沒造過孽,怎麼要跟這祝英臺糾纏上!
他是不是還是不要管什麼心結了,每天做噩夢其實也不錯?
至少比哪天突然氣的噴血而亡要好。
其實祝英臺之前已經啃了一個大餅,也不算太餓,之所以找出來尋馬文才,也不過是給雙方一個臺階下重新和好,現在馬文才似乎並沒與生氣,她也就鬆了口氣,慢慢吞吞地喫起飯來。
這邊馬文才已經在侍從的服侍下淨面漱口整理完畢,看着祝英臺動作嫺雅的用着飯菜,不由得點了點頭。
這祝英臺腦子雖然不太好,想法也是古里古怪,但祝家家教還是不錯,至少在禮儀舉止上,祝英臺是挑不出什麼錯處來的。
……
除了晚上就寢後的怪癖。
馬文才心塞到都不想回去了。
既然祝英臺服了軟,自詡“君子”的馬文才,自然不會不依不饒繼續爲難她,或讓她伏低做小。
馬文才甚至還耐着性子,等到祝英臺喫完飯,才和她一同進入課室。
因爲梁山伯之前和祝英臺的談話,算一這邊的氣氛變得很怪,如果說之前他們看馬文才和祝英臺還是遮遮掩掩的看的話,如今就變得自然起來。
就算馬文才很嚴厲的瞪回去,他們還是一副“我要看看士族和我們到底有什麼不同”的樣子,壯着膽子回視,甚至還有對馬文才傻笑的。
“不知所謂!”
馬文才根本不明白自己去喫個飯怎麼所有人跟中了邪一樣,看着他就像是看着碗裏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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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庶民就是庶民,腦子裏不知道想什麼!
梁山伯自己也沒想到大家如此“舉一反三”,扭過頭去悶笑,強忍住自己去看馬文才一臉懵呆表情的衝動,而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祝英臺大致也知道同學們的改變是因爲梁山伯的一席話,但她穿越至今,第一次有人告訴她“你原本就是這樣,就該接受世界,也讓世界接受你”,所以現在腦子裏各種紛雜的念頭,倒注意不到馬文才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