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昏昏欲睡,上到頭暈腦脹,總算是等到了課業結束。
這時馬文才的小廝已經到了,正在收拾東西,梁山伯被幾個人圍住,在探討什麼事情,而祝英臺從書袋裏取出一卷紙捲來,緩步走到劉有助面前,將之遞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何物?”
劉有助昨日被祝英臺拒絕,已經不敢自取其辱,只是看着那捲紙卷。
“我昨天說會給你寫個好的啊。”
祝英臺理所應當地說。
“昨夜我重寫的,抄了一頁書,都是聖賢之言,比我昨天寫的要好。”
那劉有助昨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卻被拒絕,甚至受盡同窗的嘲弄,誰知今日天上掉下來的好事,他以爲只是隨口敷衍他的祝英臺,真的爲他寫了新的字!
“我怕自己寫的不好,寫廢了好多紙,這一張寫的最好。”祝英臺見劉有助如獲至寶的將那張紙拿了去,臉上也有了笑容。
“我已信守承諾。”
“多,多謝祝兄!”
劉有助激動的連話都說不好了,當場將那紙卷一展,只見裏面抄的正是《禮記》中的一段話。
他定神一看,衛體那瀟灑飄逸的運筆軌跡似是迎面撲來,可見祝英臺是真的爲了讓他學好,認認真真去寫這卷楷書的。
正因如此,劉有助連身子都激動地顫抖了起來。
能夠在書學爲主的丙科得到上上,祝英臺的字早已經是會稽學館中公認的翹楚了!
“什麼寫個好的?”
馬文才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劉有助身側,隨着他話音剛落,馬文才已經伸手將劉有助手中的紙卷拿了過去。
祝英臺的字自然是好的,但馬文才看完了這段子非但沒有露出欣賞之意,反倒臉色變得鐵青,當場將這紙卷塞進了懷裏。
“這字不能給你。”
他冷淡地開口,甚至不去解釋爲何。
此時正在結束一天學業的時候,衆人都十分得閒,見劉有助真的得書,皆是或羨慕或蠢蠢欲動的表情,可劉有助還沒有高興多久,那紙卷已經被馬文才收走,頓時都惋惜地嘆了起來。
“我不明白馬公子的意思。”
劉有助一張臉憋得通紅,“這明明是祝公子給我的……”
“是啊,馬文才,你別開頑笑了,快把東西還給人家。”
祝英臺還以爲馬文才又是在鬧小脾氣,連忙伸手去要,“我昨日答應他的,寫了一夜呢!”
她還好意思說寫了一夜!
馬文才只覺得胸口無名之火猛然涌起,幾乎讓他又有了掀桌的衝動。
她知不知道什麼是“避嫌”?
她知不知道大家閨秀的字跡從不爲外男得知?
他這個未來夫婿還要臉不要!
馬文才兩世的心結皆來自於祝英臺“持身不正”。
自己未來妻子曾在滿是男人的學館中和別人同吃同住兩年有餘,甚至私下裏已經私定了終身,而他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這樣的羞辱不是有這樣遭遇的男人,根本無法理解。
他自詡自己並不是一個刻版之人,譬如北魏名將花木蘭,她替父從軍和同袍喫住十二載是爲國爲家,算的上大義,所以對此人他倒是和時下大多數男人並不相同,心中挺是敬佩。
而對於謝道韞這樣有詠絮之才的女人,更是嚮往。
所以當初聽說祝英臺才華橫溢超過大部分男人時,他不但沒有不悅,反倒爲自己高興,他覺得自己配得上這樣的女人。
可當他的未婚妻才華橫溢卻不知檢點,那就不是那麼簡單能夠看開的了。
馬文才甚至不由自主想起前世之時,祝英臺是不是也如同這般將自己的“手跡”四處散發,如果是這樣的話,倒幸虧他沒娶了她,否則他將她娶入門中後,卻突然傳出她和同窗有首尾之事……
咦?
他剛剛在想什麼?
馬文才一個愣神間,劉有助有些虛弱卻強忍着怒意的聲音卻乍然響起。
“馬公子,就算你是館主門生,世家子弟,強搶別人的東西,總要有個理由吧!”
他昨日就被祝英臺拒絕一回,這幅字等於是失而復得,而且他確實需要一張可以臨摹學習的字帖,此時就算對士族有天然的畏懼,可想要“上進”的心還是佔了上風,讓他有膽子對着馬文才嗆聲。
“何況還不是你的東西!”
馬文才看了看臉上同樣寫着不贊同的祝英臺,再看着身邊欲言又止的梁山伯,表情一片木然。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搶了別人東西的舉動十分無稽?
可因爲擔心這張字帖流出去成爲影響祝英臺閨譽的把柄,像是這樣的理由,又如何訴諸於衆?
可笑他在想盡辦法維護她,她卻覺得自己在開玩笑!
“到底什麼理由!”
祝英臺不認爲馬文才是會無理取鬧的人,正是因爲和他接觸後瞭解到他雖然有潔癖又龜毛還傲嬌,但本質上是個很體貼的人,祝英臺纔會如此厚着臉皮也要和他和好。
投緣這種事,不是嘴巴能說清的。
正是這樣,祝英臺才越發不希望別人誤解這樣的他,因爲他實在是個高傲到不屑和別人去解釋的人。
但馬文才給她的答案,卻着實給她潑了一盆涼水。
“沒什麼原因。”
馬文才按着胸口的紙張,表情倨傲。
“他這樣的人,不能擁有這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