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說道:“並非在下與傅兄想要干涉馬兄的生活,而是因爲同在一個屋檐下,吾等有照顧好客人的義務。如果身爲客人的馬兄在同居之時生了風寒病症,便是我們照顧不周,傅兄也好,在下也好,都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主人住的好好的,客人病了,而且是凍病的,病的還是帶着小廝和鋪蓋登堂入室的馬文才,別人會怎麼看傅歧和自己?
故意苛待?爲了趕他回去而刻意刁難?
傅歧重義氣不願說,自己顧忌馬文才的面子不願說,可這並不是代表怕了馬文才,所以不敢直言。
“不勞費心!我還記得我自己是個‘客’!”
馬文才見他居然含沙射影地指出自己是個“客人”,不該爲主人帶來麻煩,臉上也不好看了起來。
“如果我記得沒錯,要不是傅兄,你也還在丙舍,你和我的情況並無什麼不同,只不過我提供小廝換取居住的權利,你做着雜役而已,想不到也能指着我的鼻子以主人自居起來了!”
“喂,馬文才,這話就有點過分了啊!”
祝英臺聽得都煩躁無比,再看梁山伯一言不發,臉上無驚無喜,突然就想起他那番“好聚好散”的言論。
梁山伯那時怎麼說的來着?
‘馬兄講究分寸,即便心中對我不喜,也不會當面給我難堪。’
真的不會當面給人難堪嗎?
他是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事情,纔會養成一副“今日好則聚,明日不好則散”的悲觀性子?
“到底是我過分,還是他過分?”
馬文才失望地看着祝英臺,“他們擔心我的身體,卻不先來徵求我的同意,就過來問你願不願意換舍友,這種先斬後奏之舉,難道就是尊重我了嗎?”
祝英臺怔住,聽起來覺得這話也沒有什麼不對,可是還是覺得怪怪的,有點像是強詞奪理。
難道不是擔心他不會同意,先來探一探她的口風,看看能不能在她這裏想法子嗎?一般人遇見性子執拗的朋友好像都是這麼“曲線救國”的啊!
“他們也是爲了你的身體好,我聽着都很擔憂啊,現在地上這麼潮,又寒又陰,你不睡在地臺上直接睡在地上,睡出毛病來怎麼辦!”
祝英臺有些厭煩這樣的扯皮。
“你要不願意就算了,梁山伯就是來和我商量下而已,何必對他撒氣?”
“我雖客居在傅兄之處,卻不是他的下人,梁山伯是傅歧的朋友所以才能和傅歧同住,傅兄也當我是朋友,所以才允許我借住。可這梁山伯與你是什麼關係,怎能和你同住?”
馬文才越見祝英臺維護梁山伯越是生氣,看着一旁沉默無語的梁山伯,口不擇言道:
“他若真要擔心我,就該搬回丙舍去住纔對!”
這句話猶如直接甩了梁山伯一記耳光,饒是他性子豁達,也依舊露出了受傷的表情,幾乎難以直面這樣的羞辱。
莫說梁山伯,就連祝英臺都驚呆了。
“梁山伯也是我的朋友。”她冷着臉說:“和你是我的朋友並無什麼不同。”
這種小學生經常出現的,“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不準再和別人交朋友誰要跟你好誰就是我的敵人”的濃濃既視感是什麼鬼?
她知道馬文才有時候很傲嬌,但傲嬌到這種地步,也太過了一點吧?
“你說,梁山伯也是你的朋友,和我並無什麼不同?”
果不其然,馬文才立刻像是許多小學生那樣,露出了被踩了腳的表情,“並無什麼不同?”
他看向梁山伯,眼神裏俱是難以置信之色。
他和祝英臺入館之時便已相識,同居一室時他自認對她照顧的無微不至,即便是鬧情緒時也依舊沒有不聞不問,還擔心她特意去了丙館……
可這梁山伯做了些什麼?
不過就是賣了些
過去的可憐之事,在西館時有幾天同窗之誼,在祝英臺心裏就和他馬文才並無什麼不同?
馬文才臉色一白,似是無法接受這樣的評價,看了看祝英臺,又看了看梁山伯,咬牙道:“好,好,你們好……”
他深吸了口氣,對着祝英臺惡狠狠地說:“你以後會後悔的!絕對會後悔!”
“交朋友有什麼後悔不後悔?”
祝英臺也氣了。
“你是想讓我在會稽學館裏只有你一個朋友,只認識你一個人,猶如你的禁臠一般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子聽不下去了!”
兩人還在幼稚的吵鬧着,門後突然又傳來一聲懊惱的呼喊。
祝英臺和馬文才的對話被活生生打斷,不由自主地往門後的方向看去。
只見傅歧鬼鬼祟祟地站在窗外,懷裏還禁錮着一臉驚慌失措的半夏,他的胳膊環繞過半夏的脖子,一隻手緊緊捂着她的嘴,像是個翻牆越室的採花大盜一般。
顯然是傅歧偷偷摸摸進入祝英臺院中的時候被半夏發現了,還沒等她高喊就被傅歧拿下,而後控制在他的身邊,一起在窗下聽了壁角。
“我看着馬文才氣沖沖的出去,本來擔心你們會有什麼爭執纔跟了來看看,卻沒想到聽到你們吵成這樣……”
傅歧一臉頭痛,像是不堪重負。
“什麼你不和我做朋友,你要和他做朋友?什麼他會後悔,你是禁臠?你們是大姑娘吵架嗎?簡直跟我娘後院裏那些女人爲了爭我爹爭風喫醋一般!”
傅歧的話說的祝英臺臉色一紅,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梁祝”的劇情裏,這兩人未來還真是會和她有些不可不說的故事……
所以說現在爲了交朋友都會吵架,其實也還是冥冥之中的宿命安排?
這宿命真他孃的見鬼了!
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
同樣覺得幼稚的還有傅歧。
“馬文才,我和你一直誠心相交,是因爲你是個性子爽快的漢子。今天這件事並不怪梁山伯,是我讓他來問問祝英臺願不願意,他要願意了,我纔好來勸你。可你卻把梁山伯當做奴役小廝之流,甚至覺得他不配和士人做朋友,這不但侮辱了他,也侮辱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