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人人都愛馬文才 >第69章 蠢蠢欲動
    馬文才原本在默默等待着傅歧的蛻變,可他之前根本看不出傅歧除了律學和騎射以外有什麼天賦,爲人處事接人待物也見不到所長之處,他有肆無忌憚的本錢,根本沒有什麼外因促使他突然頓悟而上進。

    直到他知道原來他的兄長在浮山堰上時,才恍然大悟。

    沒有生存的壓力時,大部分高門子弟和傅歧何嘗不是一樣的人?傅歧這樣的公子纔是高門子弟的常態,像自己這樣積極鑽研的,纔是有違“雅道風度”的異類。

    如今,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傅歧,馬文才冷酷的那一面其實是慶幸的。他慶幸着歷史沒有發生改變,傅歧也終於迎來了人生最重要的一道岔路口,馬文才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他即將漸漸破繭成蝶;

    可他柔軟的那一面卻又在哀傷着朋友的厄運,痛苦着浮山堰下那麼多條無辜的冤魂,哀悼着傅歧即將走入和他一樣的道路。

    那種發誓要護住家門的急迫感,那種不知何時就落入萬丈深淵的毛骨悚然幹,將纏繞他日日夜夜。

    冷酷的一面和柔軟的一面同時將馬文才撕扯,是暗自慶幸又是物傷其類,種種紛雜的情緒,最終都變成了馬文才神色複雜地一瞥。

    “館醫不擅長治這種雜症,心病最難醫治,將傅歧擡去徐之敬院中吧,別留下什麼隱患。”

    徐之敬只是不救庶人,對士族卻並沒有拒之門外,這是他的原則,也是他的自保之道。

    風雨揹走了傅歧,梁山伯卻被館醫連施重手,又是復位脫臼的關節又是查探有沒有內傷,他本就傷的重,此時不免痛苦的叫喚,聽的人一陣心驚肉跳。

    “吃了這麼大苦,還要饒了那下人的斬手之罪,這梁山伯也不知道是心寬,還是婦人之仁。”

    一直不曾離開的士子孔笙不知何時湊到了馬文才身邊,此時也是聽得眼皮直跳,又看了眼馬文才。

    “不過馬兄也出聲阻止了那人自傷,實在是出人意料。”

    “那是虞兄的意思。”

    馬文才和孔笙交情不深,淡淡說道。

    “你能瞞過別人,卻瞞不過我們幾個。我們和虞舫也算是世交,從小結識,他哪裏有這樣的好心。”

    孔笙看着馬文才的眼神中有着探究之意。

    “爲何?”

    爲何?

    是啊,爲何?

    爲何眼前浮現的,是祝英臺沉着臉說“他日有比祝家更位高權重之人要我的鼻子……”,是祝英臺哭着求他“再看到有人砍手我會死”的樣子?

    爲何眼前浮現的,是臉色煞白的梁山伯失魂落魄一般求着“手下留情”,是他在萬夫所指下嘔血不止?

    爲何眼前浮現的,是劉有助拉着他的手,苦苦懇求他能讓五館紛爭不再,“請讓我死的有價值”?

    這些和他有什麼關係?

    這些又和他從小到大學到的世族準則有什麼關係?

    “大概是怕血

    濺的太多,從此毀了這裏的景緻吧。畢竟這裏也是我等閒暇散心之處,曾有隻斷手掉在這裏,也煞風景。”

    馬文才笑笑,對着眼中含笑帶着瞭然的孔笙拱了拱手。

    “少陪,我先……”

    “我剛剛聽你和傅歧說,浮山堰出事了?”

    孔笙見馬文才要走,立刻說出來意:“消息可靠否?”

    這樣尋常的交談是馬文才最擅長的,他面色沉重地回答:“家父送來的消息,應該沒錯,不只是我家,恐怕甲舍不少人之後都會得到浮山堰的各種消息。這麼大的工程,哎……也不知多少百姓要受難。”

    孔笙表情也不太好,他本就是爲了確定消息來的,得到了答案,和三四個士子匆匆離去。

    馬文才看了孔笙的背影一眼,拼命回想同輩之中後來有沒有成了氣的叫孔笙的,卻想不起有這個名字,也只能作罷。

    見梁山伯情況漸漸穩定,館醫也說並無內傷,馬文才便安排着將梁山伯送回學舍裏去。

    ***

    梁山伯和傅歧出事時,祝英臺正在乙科上課。

    她的雅言進步神速,漸漸的就有許多學子討教進步的原因,她只好說在家裏就學過,只不過不太適應口音老是想笑,後來每天朋友們只用雅言和她交談,慢慢就讓她適應了這種氣氛。

    一旦適應了這種語言氛圍,自然事半功倍。

    乙科學子大多勤奮,一聽可以這樣糾正音準,不用誰發起,漸漸的在課餘之時也都刻意用雅言交談,有些士族性子和順的,也願意幫他們糾正口音,現在倒成了乙科的一種潮流,就是能用雅言說話就不用吳語說,也不知多少學子受益。

    現在胡助教再看祝英臺也不橫鼻子豎眼了,也沒再讓她去罰站。

    和甲舍裏暗潮涌動不同,乙科學生大多並沒有關注到浮山堰的事情,但也不代表就沒有人知道,因爲乙科生員來歷最爲複雜,這幾日,因着祝英臺住在甲舍的關係,也總有人有意無意的打探。

    次數一多,祝英臺也生出了好奇之心,趁中午喫飯的時候找了同班交好的乙科生劉元問問情況。

    說起劉元,也是個妙人。

    乙科整個生員的組成部分都極爲特殊,和大多以貧民組成的丙科不同,乙科恐怕是整個庶族最優秀的那個階層集結之地,也是最上進的一羣。

    在學館中的子弟大多都是寒門出身,有田地和自己的祖產,真正如伏安那樣貧民出身的極少,否則也不會認字。但庶族也分三六九等,有些即便是大富大貴,依舊還算是寒門,因爲他們沒有免役、蔭族和佔田等各種特權。

    但有些通過幾代的積累,早已經握有大量的資源,漸漸成爲庶族之中較爲優秀的羣體,被看做有“門品”的出身。

    如梁山伯,其父曾爲過官,他便是吏門出身,在遴選官吏時有優先之權;有的學生的父祖是爲貴官門生起家,被稱之爲役門,後代大多也都是門客之流;有世代靠服兵役,五丁抽三的“三五門”,乙科騎射科裏大多就是這些三五門出身的子弟。

    而劉元家中,是靠宋齊兩朝“納資拜官”的勳門,屬於家中富裕的庶族。

    從齊時起,寒門庶族也可以通過散財賑災、勸學助糧等“善行”得到獎賞,這種勳門往往捐獻了大量的米、雜谷、錢等朝廷急需的物資,通過納資換得下品的低級濁官。

    如果得到的官位已經滿員,則“在家兼聽”,不必坐班,只有個虛位。但即便如此,因爲有活動的餘地,勳門也成了不少庶族進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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