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人人都愛馬文才 >第98章 陳年舊案
    馬文才的噩夢似乎沒有改變什麼,除了他難得睡了懶覺到午飯時間才起牀,以及和他同樣缺席到中午的祝英臺。

    傅岐是個不記仇的性子,丟了臉雖然當時氣惱,但梁山伯哄過之後回去補個覺起來,他自己都忘了當時在氣什麼。

    徐之敬對於庶人非常不客氣,但對於同樣士族出身的“同伴”卻是很上心的,知道馬文才一直容易做噩夢後,立刻寫下了好幾張方子在私底下斟酌,想着用哪一個方子最合適,等下船以後找方抓藥,爲馬文才調理。

    衆人之中,只有梁山伯算是最爲清醒,按着每日約定的時間去和子云先生學棋。

    梁山伯說是“學棋”,其實受益良多。這位子云先生也是寒門出身,和梁山伯看待事物的觀點很像,但因爲他已經走得很遠了,所以許多梁山伯如今無法想明白的問題,對於過來的人的子云先生來說,卻很容易就爲他指點迷津。

    再加上兩人的棋術實在差的太多,梁山伯雖在被子云先生完虐,可隨着一天天過去,從動輒滿頭大汗到現在勉強能跟上他落子的速度想到後面十幾手,他也感覺到自己的大局觀在一點點開闊。

    如果說之前的他只能着眼於“術”的角度,恨不得將自己每一個棋子的作用都利用到極致,犧牲很容易的話,那到了“勢”的局面,因爲看到犧牲一個棋子也許對整個大局觀的作用沒有那麼大,犧牲倒變得沒那麼容易,反倒轉向堂堂正正一步一步的佈局上去。

    梁山伯依舊在苦思冥想,好整以暇的陳慶之卻還有餘力隨口問着他問題:“早上馬文才噩夢,後來怎麼樣了?”

    梁山伯執黑的手一頓,落完子後,像是掩飾什麼似的飛快回答:“早上徐公子來看過了,就是被魘着了。主要是做噩夢時伴有抽搐,徐公子說他這段時間在船上沒怎麼活動,正在長個子的時候,所以才抽了筋。”

    “那就好。”

    陳慶之落了一子,笑着說:“還要長?他沒生在將門之家倒是可惜了。不過他怕是也不願生在將門吧。”

    “馬兄對將門沒有偏見,相反,他騎射頗精,拳腳功夫也不錯。”梁山伯見子云先生對馬文才似乎有什麼誤會,連忙說:“他會如此體魄是有原因的,這是在船上無法,平日在會稽學館裏他每天都要晨起跑圈練武。”

    “咦?他會武?我以爲他只會騎射。”

    畢竟君子六藝有些士族也會精通那麼幾項。

    陳慶之意外地自嘲:“難怪他奇怪我不會騎馬射箭,和他一比,我倒纔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少年倒當真有趣。”

    看他行事決斷,就是最標準的士族,在這個人人以將種爲粗鄙的時候,會有非將門出身的士人子弟主動學習武藝騎射,也算是……

    居安思危?

    “身爲馬家的客卿,怎麼會不知道自家的少主精於騎射?”

    聽到陳慶之的自嘲,梁山伯心底升起了疑惑,但很快又將其壓了下去。

    這是別人的家事,他沒有什麼打探的理由。

    從馬文才如此尊重子云先生來看,必定是他有什麼連馬文才都心悅誠服的大才,在馬家的地位也許並不是客卿那麼簡單。

    陳慶之和梁山伯的棋局正你來我往,突然間,正見招拆招的梁山伯發現陳慶之的棋路陡然一變,變得煞氣四伏陰氣森森,忍不住整個人一驚。

    他和先生下了好多天棋,早已經摸清了對方的棋路,他在大局上透徹的可怕,可大部分時候都是中正平和的路數,突然變得這麼詭異當然讓他喫驚不小。

    “這,這……”

    梁山伯握着棋子,幾乎覺得對面坐着的人在棋道上是個怪物。

    “能,能變?”

    陳慶之依舊是那樣笑眯眯的,按下了一子。

    “當然能變,我之前說過,我這一生,大部分時間在執黑。但我還忘了說,我這一生,大部分時間在和同一個人下棋。”

    他下的漫不經心,似乎隨意變幻棋路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如果你長年累月和一個人下棋,如何讓對方一直願意和你下棋?你我下了沒有幾天,你就已經習慣了我的棋路,如果下上一個月,下上一年、十年、數十年呢?”

    “雙方都會疲倦而失去新鮮的感覺,誰會願意和一個一成不變的人下同一種棋局?所以要經常‘求變’吶。”

    陳慶之看着梁山伯如臨大敵的落下一子,呵呵一笑。

    “棋局如戰場,如果老讓對方摸清自己的套路,也就沒什麼爲之一戰的價值了,八成是輸。唯有敵我雙方經常變化自己的佈局,才能勢均力敵。”

    他笑過之後,捻起一子,重重地落在“天元”上,棋枰發出清脆的一響。

    “我今天教你的,就是如何跳脫出自己的侷限,中途‘變局’。”

    在陳慶之的不按理出牌下,就算是和陳慶之旗鼓相當的對手也會覺得很棘手,更不要說梁山伯這樣的,結局很顯而易見的,以梁山伯潰不成軍精疲力竭的失敗而告終。

    棋局一完,他甚至毫無形象地扶着棋案去緩解耗費巨大心力計算的空虛感,這種空虛感讓他難受的直想嘔吐。

    在龐大的計算過程中精神一點點變堅毅,也是棋術所帶來的鍛鍊和好處,所以陳慶之並沒有打擾到他,耐心等到他回覆了氣力,纔將棋子掃開,再一點點覆盤,告訴他爲什麼要那麼下。

    梁山伯其實已經有些迷迷糊糊,聽完之後更覺得對面坐着的先生太過可怕,他努力把今日教授的東西全部強行記住回去慢慢消化,可剛剛經歷過棋局的先生卻尚有餘力到隨意覆盤。

    可對於陳慶之龐大的計算能力和這種“心力”上的堅毅,梁山伯心底深深的浮現出一種恐懼。

    他無法想象一個如此能力的人,竟然只能在馬文才家門下做個客卿,如果這樣的話,那馬家有多深不可測?

    各種猜測和驚懼在他心中不停浮現又不停被壓下,最終只能小心翼翼地從最不那麼敏感的話題開始提起。

    “先生,您說您大部分時間只和一個人下棋,那人是誰?您的夫人嗎?”

    “胡說,怎麼會是夫人!”陳慶之有些驚慌地回答,“不是夫人!”

    不是夫人,卻能經常在一起下棋?

    這……

    梁山伯納悶。

    “不是夫人,卻比夫人更掛心。”陳慶之嘆道,“是個對我來說,如父如師的人。”

    “原來是長輩。”

    那就說得通了,子云先生如此厲害,那他的長輩只會更厲害,兩人都是棋逢對手,和這樣水平的人下過棋,其他人也就再不能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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