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祝英樓和祝英臺家中何等聲勢,即便是穿着常服見人,也不會失禮,唯有他,幾件會稽學館發的儒衫,從會稽穿到現在,早已經有些難等大雅之堂。
更別說宴席上要脫履着襪……
梁山伯抱着新衣,再見已經有中年僕婦領着女僕,持着弄乾頭髮的幹帕、薰幹頭發用的炭盆暖爐等過來,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馬文才要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很少能讓人不動容,和祝英樓那種自以爲“折節下交”的溫和不同,他實在太明白一個人需要的是什麼了。
“梁公子?”
僕婦見梁山伯愣愣出神,有些不敢上前。
“我哪裏稱得上什麼公子。”
梁山伯自嘲一笑,自行穿上針腳細密的中衣,轉過身來。
“那,這位郎君,請讓奴婢們爲您烘乾頭髮……”
那僕婦見這位郎君皮膚微黑,卻氣質磊落,心中也是一讚,微微一側身子,身後的僕人魚貫而入。
梁山伯摸了摸自己灑落的溼發,鼻端尚有一縷冷冷的梅香,想起祝英臺做的“香皂”,以及馬文才對“香皂”的不屑一顧,不知怎的,梁山伯卻突然升起一腔志氣。
“馬文才以平等之心對我,難道我就不值得他以平等之心相待嗎?”
他放下溼發,頷了頷首,終是從容坐下。
“有勞了。”
***
太守府中,也是一片人仰馬翻。
雖然馬文才已經派人回過話,說是他們一行人要到黃昏時分纔會回府,可馬母魏氏卻不可能真等到黃昏時分,從辰時確定他們今天回來開始,魏氏就已經忙活了起來,馬家前院後院裏更是來往不斷,全是接了差事的管事和下人在奔波。
此時魏氏正坐在後廳裏,滿臉緊張地追問着別院傳話的下人:“他們答應留下做客了嗎?”
“啓稟夫人,少爺說,祝家兄弟自己帶了不少下人,怕府裏住不下,已經提早把別院收拾出來了。”
那下人不知道主母爲什麼一臉興奮,只能惴惴不安地回答。
“怎麼住不下,後院就我一個正經主人住,讓那祝英臺跟我……”
魏氏脫口而出,見旁邊下人一臉詫異,這才反應過來祝英臺現在還穿着男裝以男裝示人,哪怕年紀再小也不可能跟她住在後院,方剎住話頭,生硬地接上:
“讓那祝英臺跟我見過禮後,自己決定住哪兒吧!”
可惜喲,她恨不得能跟那祝英臺同住一室,細細看過纔好!
魏氏知道自己太過熱心,已經有些讓家中管事娘子們生疑,只能故作淡定地咳嗽了一聲,接着吩咐:
“算了,我們家見客向來是不避着我的,既然文才的同窗好友們上門拜訪,宴席我也是要在席的,我也不在後廳等着了,你們乾脆跟我去前廳吧,老爺這時候應該也忙完了,我和他一起見客。”
她已經等不及要親眼見見那祝英臺了。
能讓兒子從小在夢中唸叨其名,又是天定的緣分,容貌肯定不差,聽那船曹所言,品性也很出衆。
想到家中在會稽打聽,皆說祝英臺是個端莊大方、嫺靜文雅的女子,再想到祝英樓的出衆之處,魏氏越發覺得自己要把握住這次機會,讓文才未來的大舅子和未婚妻滿意。
“我可不是什麼惡婆婆!”
魏氏喜滋滋地想着,自信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外,走的是步步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