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爲如此,馬文才看得出她很着急,便沒有甩開她的手,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一路小跑。
祝英臺個子不高,一路小跑馬文才也不過就是步子邁得大一點而已。
她把馬文才拉到沒人注意的小樹林裏,難掩焦躁地問:“馬文才,我剛纔問了半夏,她說我家的部曲都已經知道這事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你說,要不然,我乾脆跑了算了。”
祝英臺急得在原地轉圈圈。“我找個他們沒注意的機會,帶點盤纏跑路,偷偷到建康去。只要我去應了詔,他們就不能拿我怎麼辦了。”
“要不然,我就拖時間,拖到未應詔而至,讓太子的人把我抓到建康去?”
她低着頭踢着地上的土,又擡頭可憐兮兮地看馬文才:
“太子仁厚,應該不會對我上刑吧?”
“你鎮靜點!”
馬文才啼笑皆非地說:“既然是太子宣召,即便是你的父母不同意也不能違詔,你的身份不能被當做拒絕的理由,因爲你的父母不會用這個藉口。你就大大方方地當做是一件喜事,最好宴請的規模大一點,弄的人盡皆知,這樣纔是正確的應對之道。”
“你受召去建康上任是喜事,在會稽學館和上虞縣來說都算是大事。我估計沒幾天太守府就會派人來給你送路引和驛券,出仕是要填士籍的,你趁機把祝英臺的名字填進去,從此祝家莊只有祝小郎,沒有祝九娘了。”
他安撫着祝英臺的情緒。
“祝家莊雖在會稽是一方豪強,可名義上必須受朝中統轄。不能出仕和不願出仕是兩回事,無故拒不受詔會被定罪的。爲了避免這樣,你父母會替你想辦法圓了你的男子身份。”
“真的會這麼順利?”
祝英臺有些擔心。
“事在人爲。”
馬文才不敢把話說的太死,“我們盡人事,聽天命,至少有一搏的機會是不是?”
祝英臺心裏還是七上八下,但她太想脫離祝家莊了,哪怕過程再困難,她也願意一試。
“什麼祝九娘,祝小郎?”
熟悉的疑問聲從兩人的背後響起。
“喝!”
“誰?”
兩人驚駭莫名,齊齊回頭,待看到來的是誰,既鬆了口氣,又提心吊膽。
竟是嘴巴最守不住話的傅歧!
“我不是有意聽你們說話的,你們走了以後,先生派人來找祝英臺,我就讓人等着,過來看看……”
傅歧怕找他們的人聽到不該聽的,就沒敢指方向,而是自己找了過來。
解釋完,他又爲難地看着兩人。
“那個,祝九娘和男子身份什麼的……”
“你聽錯了。”
祝英臺斬釘截鐵地說。
“沒有什麼祝九娘。”
“但是我明明……”
“算了吧,祝英臺,你不可能瞞一輩子的。到了建康,你也需要傅歧的幫忙,他說的沒錯,那是他家的地盤。”
馬文才嘆了口氣。
半個時辰後。
聽完祝英臺解釋着來龍去脈,坐在自己屋裏的傅歧瞠目結舌。
“祝英臺,你是女的?”
他倒吸了口涼氣。
“是女的?!”
“我倒是想自己是男的。”
祝英臺見他那表情,本來有些不好意思也變得一肚子火了。
“情況之前不都已經跟你說了嘛!”
“不,不是,你是女的你來這裏讀書幹嘛?”
傅歧納悶,“這裏是五館,大部分都是庶人,你又不像我們爲了前程,來這給自己找麻煩啊!”
“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馬文才打斷了兩個人的扯皮,“如今太子宣召,祝英臺想要應詔,但祝家莊肯定不會讓祝英臺就這麼去的。”
“那可是太子,你們欺瞞太子,難道不怕有罪嗎?”
傅歧對太子的印象極好,“就算太子是仁厚人,也……”
“得了吧,一個抄書的小官而已!”
祝英臺不耐煩地說,“我得借這個名義入了仕途,這樣才能給自己立下士籍,否則我就這麼逃了,就是黑戶。”
這時代的黑戶,誰抓回去都能當奴隸,連求助都無門。
“馬文才,你爲什麼也要陪着她瘋?祝家莊不算什麼頂級閥門,好歹也是會稽郡實力頂尖的鄉豪,到底祝家莊怎麼苛待她了,要讓她這麼逃?”
傅歧是見過祝英樓如何關心妹妹的,只覺得這一個兩個都見了鬼。
“我哥哥離家不見,我恨不得天涯海角去找他,這祝英
樓要丟了個妹妹,還不得瘋了?”
“我有我的原因。”
祝英臺不指望傅歧能懂。
“總之,我不想回去,被隨便找個人嫁了。”
“我需要祝英臺。”
馬文才剛說出口,見傅歧詫異地看過來,連忙補充:“別想太多,我想要祝英臺的才能。”
“祝英臺的才能?”
傅歧鸚鵡學舌。
“是,我需要她在煉丹和機關上的才能。”
有些事,馬文才也藏了許久,如今終於可以揭露開。
“其實,我一直有陸陸續續購下一些鋪子,有的是酒坊,有的是糧鋪。我在建康郊外還有兩處莊園,莊園雖不大,但也有山林和池塘,可以用作經營。”
他在傅歧睜大了眼睛後又說:
“我的師父是東海裴公,有弟子一千,皆是遊俠好手。裴家的走私隊伍,東至東夷,西至大漠,北至柔然,南至交趾,皆消息靈通可以來去,裴家莊諸子亦有經商之才。我若與他合作,只要是稀罕之物,便沒有賣不出去的。”
“你要經商?”
傅歧不可思議極了。
“你是士子,竟然想經商?”
“我不是想做商人,我需要錢。”
馬文才實話實說,“我家不似鄉豪,我得罪了沈家,家父要不了多久怕是就會丟官,從吳興那個爛攤子裏抽身出來。我的天子門生雖然十拿九穩,可能不能得到聖寵卻未可知,我不能將家中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陛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