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裏靜了一下,才傳出聲音:“姓李這傢伙一直都是楞頭青,生冷不忌,現在更是光腳不怕穿鞋的,不要跟他硬碰硬。”
“那傢伙也太欺負人了,本來是他攬下的事,卻非要摁到我頭,還扣了一堆大帽子,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賈香蘭依舊忿忿不平。
聽筒裏傳來一聲嘆息:“哎,我也沒想到啊。剛剛他死了靠山,又被灰頭土臉打到鄉下,原以爲他能消停幾天,不曾想卻更不着調。他現在簡直是瘋狗,什麼事都能幹出來,咱們都是正常人,千萬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沒必要和瘋子同歸於盡。”
“理是這麼個理,可他要是老拿這事逼着我,怎麼辦呀?”賈香蘭很是無奈。
對方語氣倒很輕鬆:“怎麼辦?他跟村民說半個月給回覆,這馬到了,他着急纔對。你再堅持堅持,等他處理完,不沒事了嗎。”
賈香蘭恨聲道:“他能處理個屁,怎麼處理?還能鄉里拿錢?他是處理不了,才找我的晦氣,拿我出氣。我看了,要是不見到錢,那些刁民指定不能走。”
“他可是答應了呀,要是處理不了的話,那他可坐蠟了。”對方發出一陣冷笑,“哼哼,姓李的,你這叫自做孽不可活呀,到時……”
賈香蘭忽道:“那天在政府樓前的時候,他說的那句話你記得不?”
對方很驚訝:“你是說……這傢伙要禍水東引?他不怕自己倒黴?”隨即又給出答案,“這傢伙真不怕,是個破落戶,那可麻……”
不等對方說完,賈香蘭猛的掛斷電話。她發現,窗外正有兩名老年男人看着自己,臉滿是不懷好意的笑。
背過身去,賈香蘭罵了聲“混蛋玩意”。她這既是罵外面的老年村民,更是罵那個又臭又硬的李曉禾。
穩穩心神,嘆了口氣,賈香蘭站起身形,出了屋子。一想到那些刁民頭疼,可那個傢伙更讓人頭疼,她輕輕嘆了口氣,硬着頭皮走向大會議室。
……
臨近午時分,李曉禾在前,周良、楊小敏和大師傅在後,端着、擡着飯菜器皿,奔向大會議室。
離着會議室還有一段距離,只見屋門半開,輕煙嫋嫋飄出,像有火情一樣。臨近門口,煙霧越濃,劣質菸草味也越重,還有大旱菸的嗆人味。
正這時,濃煙衝出好多男女,瞅着迎面來的這些人。
“哎呀,李大鄉長這是要搞糖衣炮彈呀。”何海走出人羣,“糖衣我們收了,炮彈請拿回去。不會在飯菜裏下毒吧?”
“你這詞還挺多,發言也挺積極,是警惕性用的不是地方。”李曉禾迴應着。
何海沒有繼續鬥嘴,而是衝着衆人一招手:“大夥都楞着幹什麼,還等人喂呀?趕緊去接住,可別把我們這些官老爺累壞了。”
“對對。”村民紛紛前,端的端,擡的擡,把飯食弄進了屋子。
楊小敏、食堂大師傅轉身離去,周良則和李曉禾一起留了下來。
忍着濃重的嗆嗓子味和薰眼的煙霧,李曉禾走進會議室。儘管裏面煙霧繚繞,他還是看到了西北角的一個紅色身影。便走了過去:“賈副鄉長,去喫飯吧,我替你一會兒。”
“不餓。”賈香蘭聲音嘶啞,擡起薰的通紅雙眼,沒好氣的說。
李曉禾“哦”了一聲,沒有再勸說。
此時,周良大聲說了話:“鄉親們,得知你們大老遠來,李鄉長非常重視。擔心大家受涼,專門讓我們黨政辦小楊打開大會議室,請大家進來避風。他早早特意囑咐我,讓食堂給你們做午飯,還一再叮囑多放肉,讓大家喫好。李鄉長很理解農民朋友,他一直……”
被屬下當衆吹捧,李曉禾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有煙霧遮擋,也看不出臉紅。李曉禾心裏明白,周良並不真的認可自己,也是迫於形勢,才突然跟自己套近乎的,同時也趁機給他周良表表功。
剛纔在給周良打電話,讓其安排食堂多做飯菜的時候,對方還一口一個“趙書記”,態度很不積極,還在提醒自己其“黨委委員”身份。現在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這分明是受到了其主子提醒,也肯定知道了賈香蘭在自己面前弄了個灰頭土臉,擔心自己拿這事找其麻煩。
在周良說話的時候,村民們一邊喫飯,一邊發表着議論:
“熬菜也香,跟宰豬當天熬的脖圈肉一樣油乎。”
“真是,我可得多喫點。”
“李鄉長這人還不賴。”
“一、兩件事看不出來。”
“那也可以,訪好幾回,這還是第一回管飯,也沒有凍着。”
聽着周良的話實在肉麻,李曉禾正準備打斷,卻有人說了話。
“李鄉長,你能讓我們進屋子暖和,還能親自送來飯菜,大夥都念你的好。”說話的是何海,“可要是想拿這點小恩小惠糊弄我們,那絕對不行,我們那麼多錢不能說沒沒了。這會兒是晌午十二點多,離你們下班也五個來小時,你可要記得自己承諾的事。你該不會還在研究吧?要研究到什麼時候?”
李曉禾淡淡的說:“現在不是還沒到十五天嗎?”
“李鄉長,醜話說前邊。要是今兒個下班還沒戲,我張羅着調人,明兒個一早把院子都堆滿。你也別過週末了,留在鄉里,晚我們在樓道給你站崗。”何海話帶着威脅意味,“你要是讓我們住在屋裏,也沒意見,人們輪流給你值勤行。”
李曉禾一笑:“還沒到點呢,你想這些,太早了。”說到這裏,他疑惑起來,“誒,村主任怎麼還沒來?賈副鄉長,你又聯繫沒有?”
“一午打了好幾十個電話,先還有人含糊答應着,後來根本沒人接了,我也沒辦法。”賈香蘭回道。
“村主任不來怎麼行?”李曉禾自語着,“要是他們一直不露面的話,這事還得一直拖着,不知得拖到什麼時候。”
“李鄉長,一開始你可沒說呀,那天你去縣城領我們,也沒帶着村主任。”何海提出質疑,“你這一會兒一個說法,是要拖垮我們呀。”
“我這可不是現在才說的。那麼早讓賈副鄉長打電話,賈副鄉長也聯繫了好幾回,他們硬是不來,我也找不到呀。”說到這裏,李曉禾嘆了口氣,“你們在縣政府那天,我倒是想帶村主任同去,可他們早跑的沒了影,根本不配合我這個剛任一天的鄉長。以前沒接觸,不服氣我倒也正常,可也不能拿村民的事當兒戲呀。”
何海問:“必須得他們來?”
“必須的。”李曉禾說的很肯定,“大夥也幫着聯繫聯繫,他們不露面可不行。”
楊大山插了話:“那我們趕緊吧。”
“李鄉長,你可要說話算數。”何海話滿是疑惑,“我現在這心裏可越來越不踏實了。”
“要想等回覆,必須村領導來。我也回辦公室打電話聯繫聯繫。”李曉禾說着,走出屋子,
……
李曉禾並未給何家營、向陽兩村村主任打電話,而是在臥室躺了一會兒。
“叮呤呤”,一陣電話鈴音響起。
從牀起來,李曉禾到了外屋。
看到來電顯示的熟悉號碼,李曉禾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等着第二遍打來的時候,纔拿起電話聽筒“喂”了一聲。
聽筒裏立即傳來嚴厲的聲音:“李鄉長,我記得,你接訪村民的時候,可是答應過半月爲限。時間該到了吧?你到底有沒有解決辦法?”
“村民已到鄉里,剛纔我是去接待他們了。”李曉禾噓了口氣,“杜主任,辦法總會有的。”
“什麼?還沒辦法?”對方聲音提高了好多,“李曉禾,你可是紅口白牙承諾村民的,要是解決不了的話,你可要承擔責任。”
“責任,責任,要是有責任心,能留下這爛攤子?”李曉禾怒聲道,“反正我是變不出來錢,這事又不是我弄的,要是把我惹急了……”話沒說完,李曉禾便“啪”的一聲,把聽筒按到話機。
“叮呤呤”,固定電話再次響起。
看到又是那個號碼,李曉禾根本沒接,而是身子後仰,靠在椅背,“哈哈”大笑起來:“媽的,有人着急了。”
響過兩遍後,固定電話沒了動靜。
時間不長,“叮呤呤”聲再起,這次是手機在響。
手機屏幕依然還是那個號碼,李曉禾根本不按下綠色鍵,而是仍由它響個不停。
忽然,李曉禾止住笑聲,收斂笑容。緊接着,嘴角又掛了微微笑意。
望着窗外那兩個相伴走來的年男子,聽着持續不斷的鈴聲,想着那兩個男、女屬下,李曉禾心裏話:差不多都出場了。這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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