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多數人不同，李曉禾卻未立即離開鄉里，而是第二天午纔回縣城。在街頭飯館喫飯後再回家，已是大年三十午了。
打開屋門，一股裹挾着怪味的熱浪迎面而來。李曉禾趕忙進屋，放下手箱包，打開了陽臺、臥室、廚房裏的幾扇窗戶。陣陣涼風吹進屋子，溫度立即降了下來，空氣也好了許多。
實際，小區供暖溫度不是特高，平時是二十一、二度的樣子，有時還要低一些，爲此好多人還頻頻找熱力公司理論。現在正逢過年期間，熱力公司不敢懈怠，加之近幾天室外溫度略升，室內也顯得又熱了些，大概有二十四度左右吧。李曉禾家又要熱一些，二十多天家裏沒人，門窗一直都關着，不熱纔怪。
看着空蕩蕩的屋子，李曉禾心境有些低落，便點燃一支香菸吸了起來。望着嫋嫋升騰的縷縷青煙，不免心再添惆悵。別人家過節，那是閤家團圓，而自己卻是獨守空房。
一支香菸吸完，看看時間剛十二點多，李曉禾關好窗戶，準備出去採購一些東西。好歹是過節，一個人也得過呀。
“叮呤呤”，手機鈴聲適時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李曉禾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老許。”
手機裏是許建軍的聲音：“老李，回家沒？幹什麼呢？”
“剛回家，準備出去轉轉，買點東西。”李曉禾說着話，拿起了車鑰匙。
“別買了，等我下午拿吧。”許建軍聲音傳來，“這時候纔出去買，好多門店也快關了。”
李曉禾道：“不用，大過年的，你在家忙活吧，別過來了。我出去隨便買點，畢竟是過年。”
“你還真知道過年呀，連副對聯都不貼，哪有過年的樣？大年三十早還不貼，你要等到什麼時候呀，明年？”許建軍揶揄着，“你常年不做飯，連家都不回，根本也不知道買什麼，好多東西你也未必認得。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準備的肯定你全，你什麼都不用買。對了，對聯也給你貼了。”
李曉禾“哈哈”一笑：“老許，你說大過年的，還麻煩你……”
“行了，少費話，我這兒還幹活呢。”對方說至此處，聲音戛然而止。
“嗤笑”一聲，輕輕搖頭，李曉禾坐回到沙發，心既有一絲溫暖，也有着絲絲的惆悵。
一支菸還沒吸完，手機鈴聲再起。看到屏幕出現的字，李曉禾趕忙掐滅菸捲，接通了電話：“媽。”
手機裏響起母親的聲音：“曉禾，放假了嗎？年貨都買了什麼？大過年的，換身新衣服，別還是邋里邋遢，鬍子拉茬的。買點炮放放，震動震動，省的一個人死氣沉沉的。你過年放幾天，準備怎麼過？有對眼的女子沒，你也該……”
李昨禾打斷了母親：“媽，你一下子問這麼多，我哪能記得住？聽我慢慢跟你說。我放假了，一共放七天，現在在家裏。年貨不用買，建軍說他都買好了，一會兒送過來。新衣服我有，有一身到現在還沒穿，這回過年我換。你和爸身體怎麼樣？”
“我倆身體很好，你爸基本不憋氣了，我血壓也挺正常。是你爸不聽話，不讓他抽菸他還抽，總是沒改。”母親語氣帶着埋怨，“年輕那時候那樣，這會還犟的多，要是當初聽點話，也不會落下這個毛病。現在他對付我又變了策略，跟你一樣，都是態度很好，堅決不改。你說你們爺倆，讓我說什麼好？你這老大不小的，總這麼……”
“媽，聽着你那挺熱鬧的，是宇航在家跳了吧？曉苗一家都好吧？”李曉禾不等母親說完，又拋出了一個話題。
“是宇航和他的幾個同學在玩，說是做遊戲，看着像打架，他們說的也不知道什麼話，反正我聽不明白。現在這孩子，跟我們那會不一樣，跟你小時候也有區別。反正現在條件好了，孩子也以前人聰明的多，弄個手機、電腦什麼的，可利索了。曉苗兩口子挺好，兩個人不生氣幹仗，對我和你爸也沒得說，尤其大梁對我倆更關心。是有一樣不好，兩人都太忙，一個月也見不了他們幾回，一塊回來的時候更少。”說到這裏，電話裏的聲音低了下來，“兩口子要是總不見面怎麼行？我悄悄問曉苗，她說她倆平時都是在單位見面，那裏專門有他倆的房子。這我放心了，是放心不下你，你說你……”
“好，不說了，有時間再說。”電話裏的聲音滿是遺憾，然後便沒有動靜。
放下手機，李曉禾“噗嗤”一笑，罵了自己一句“缺德”。剛纔的“篤篤”聲是自己敲茶几製造的，主要是不想讓母親提起那個話題。想到那個話題，他覺着心有些煩亂，便站起身，踱到窗前，望向院。
由於有樓房遮擋，看不太遠，不過還是能看到小區道路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那些行人大都拎着大大小小的箱包，每組人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顯然是全家出動，進行着年前最後一輪採購。各種樣式的車輛停在右側樓前，車下來的大人孩子都穿着嶄新的衣服，從後備箱拿出精美的盒子、袋子，應該都是外面打拼的人回家與父母團圓。
看着這些人，李曉禾不由得想起自己，尤其思念遠在南方的父母。父母現在在妹妹那裏，給妹妹家小學的孩子做飯。妹妹家的條件很好，對父母也很好，他這倒不擔心，但母子連心、父子天性，他依然牽掛着父母，父母肯定更惦記自己。
前幾年春節的時候，父母都會回來和自己過，可是今年有個特殊情況。本來妹妹都給父母買好了到首都的機票，是昨天早的航班，李曉禾也準備到機場去接。可是前天夜裏，妹妹打來電話，當地一直下雨，霧非常大，好多航班都取消或延遲，父母那趟航班也在延遲之列。考慮到安全因素，兄妹倆達成共識，讓父母留在那裏，今年不回思源縣了。
李曉禾也有趕到那裏與父母團聚的打算，怎奈火車票都已售罄，航班也只剩了幾個天價的座位。儘管思念兒子，但老兩口還是不忍讓兒子把八千塊錢花在往返機票。其實李曉禾也不捨得，有這些錢還不如給父母買些喫穿的東西。
心浮想聯翩，李曉禾收回目光，離開窗邊。
“篤篤”聲響起，這次不是李曉禾製造的聲音，是真的有人敲門。
開門一看，是司機程劍峯來了。程劍峯手裏拿着幾個精美的禮盒與紙袋，是給鄉長“送禮”來了。
雖然國人自古推崇禮尚往來，雖然程劍峯拿的東西也不貴，大概在三百塊錢左右，但李曉禾卻不收，他沒有收禮習慣，也一直堅守着這條原則。他清醒的知道，好多人都是從這不經意的一次次“小意思”，而逐步發展成另一種“小意思”，導致最終身敗名裂的，他不想步那些人的後塵。
可程劍峯真的是來表示一種禮節，也是對李曉禾重用自己的感謝，非要看看鄉長。
看到程劍峯急的臉都紅了，似乎不把東西送出去，這年都過不好。李曉禾便只得通融一下，留下這些禮物，在對方離去時，硬把一個裝着兩條香菸的袋子塞給了對方。
……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門鈴又響了。
打開屋門，許建軍走了進來，後面跟着法院立案庭庭長張武。
看着兩人提的大包小裹，李曉禾笑着說：“真是稀罕，平時都是人們巴結政法大員，今天警察叔叔和法官大人親自門慰問，我深感榮幸，萬分感激。”
“春節到了，來給鄉長大人拍拍馬屁。”說着話，許建軍放下了手東西。
張武邊放東西邊說：“過時過節都是慰問老弱病殘，鰥寡孤獨，你這腦滿腸肥的，根本也不符合條件呀。”
“咋不符合？好幾個字他都佔了。”許建軍“嘿嘿”一笑。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李曉禾也不免尷尬。
“哪你哪壺開？”許建軍繼續揶揄着，“細說起來，我倆今天的慰問不太正規，要是着裝整齊，對老李足夠尊重了。”
李曉禾接道：“要是直接送一副銀手鐲，更正規了。”
許建軍一本正經的說：“老李，經濟你肯定沒問題，絕對享受不到這個待遇，生活作風保不齊了。”
“哈哈哈……”屋子裏響起一陣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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