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禾心鬆了一口氣,和候正坤坐車離開火車站,準備返回家裏。
因爲尋找礦工親人的事,從青峯省金嘉縣老隴山鄉一共來了三十七人,這三十七人由李曉禾負責安排喫住事宜。
雖然有魯笙、穆宇民輔助,但他們僅能做一些具體事務,整個這些人的管理,李曉禾還得時刻操心着。他不擔心他們喫住是否習慣,縣裏安排的這麼周詳,他們肯定應該能夠適應,他擔心的是安全問題。
儘管安排了警察,關注着家屬們的住宿旅館,但警察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在那,而且應該不會有人專門針對他們。李曉禾最擔心的安全隱患,是這些人的情緒問題,以及因情緒引起的一系列反應。
在四名礦工露面那天,還發生了家屬攔車對峙一事,更讓李曉禾對人們的情緒問題感到不安。
現在好了,二十二人已經離開,只剩下了十五人。人羣規模小了,而且也不存在另一撥人的刺激問題,相對要更好管理一些。
住宿小區已經近在眼前,汽車即將拐彎之際,手機卻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號碼,李曉禾示意候正坤放慢車速,然後接通了電話。
手機裏立即傳來一個男聲:“李主任,他們都走了吧?”
李曉禾含糊的“啊”了一聲:“走了,剛走。有什麼不妥嗎?”
“李主任,我現在想見你。”對方直接講出打電話用意。
看了眼候正坤,李曉禾試探着問:“我現在沒在單位,電話裏說可以嗎?”
“電話裏不方便,我現在在縣委門口。”對方聲音至此,戛然而止。
收起手機,李曉禾轉頭說:“尤均良打電話,要見我,不知道什麼事。”
候正坤其實已經聽到剛纔通話內容,說了句“應該是找人的事”,遂駕駛汽車向左拐去。
走了大約十分鐘,思源縣黨政大院已近在眼前,一個瘦小男子正站在大門外,張望着來往車輛。
汽車停下,車門從裏面打開,一個聲音傳出:“尤均良,車。”
瘦小男子正是尤均良,聽到李主任聲音,趕忙快步走到車前,坐了去。
“嘀嘀”,兩聲鳴笛響起。
門衛老楊聞聲跑出屋子,打開院門。
越野車衝進院子,直接向後院駛去。
汽車停在縣委樓前車位,三人跳下汽車,進樓,樓,進了李曉禾辦公室。
剛纔這段時間,三人都沒有說話,氣氛難免沉悶。
進屋後,李曉禾拿起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喝水。”
尤均良沒有說話,拿過礦泉水,擰開,“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放下瓶子。
“你有什麼事?坐下說。”李曉禾說着,坐到了沙發。
尤均良轉身看了看,坐到李、候二人間沙發,提出了問題:“李主任,孟阿洋他們四人不是什麼加班,對不對?”
“怎麼講?”李曉禾反問着。
“因爲礦加班,政府給免費體檢,從來沒聽說過,也不符合常理。我分析他們要麼不在礦,要麼是有別的不能說的事,當時我感覺不對勁,但我沒有點出來。饒是那樣,人們還做出了不理智舉動,要是我直接點出來,還不定出什麼事呢。”尤均良給出答案。
假的是假的,當時也是情勢危急,既爲了給孟阿洋四人保密,也爲了能夠瞞哄沒找到親人的家屬,才臨時想出這麼個說法。事後想來,裏面也是漏洞百出,李曉禾也擔心另一部分人追問此事。卻原來尤均良當時看出來了,但卻沒有點破,還制止了人們的出格做法。這個尤均良還真有大局觀,也足夠理智。
既然現在對方已經明確指出,也沒有否認的必要。於是李曉禾又問:“那你認爲是怎麼一種情況?”
“現在他們四個露面了,我們的人卻沒着落,你們又不讓那四人和家屬接觸,這裏面一定有問題。最大的可能是,他們已經知道了我二哥的消息,但顯然非常不好,你們這才瞞着我們,不讓他們四個與外界接觸。我二哥他們幾個到底怎麼了?”尤均良緊緊的盯着對方。
李曉禾擺了擺手:“尤均良,你不要胡思亂想,他們並不知道你二哥的消息,警方還在尋找你二哥幾人。”
尤均良長噓了口氣:“李主任、候局長,從接到消息那刻起,我做好了心理準備,能夠面對一切現實。只是其他那些人卻未必是這樣的想法,每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一樣,他們也許可以接受關於親人境況的現實,但卻不會容忍遭受欺騙,甚至會把親人不幸的痛苦轉到受欺騙而發泄。
與候正坤對望一眼,接收到了對方點頭示意,李曉禾緩緩的說:“尤均良,那四個人的確沒有加班,而是去了市裏休假,礦也有他們的假條。他們回去那天,也只正常請假時間誤了幾個小時。只是他們剛到市裏不久,唯一的一部手機丟了,家裏人這才聯繫不他們。
截止到目前,在已經找過的礦區,沒有發現你們親人的任何消息,在派出所也沒有相關備案信息。對了,孟阿洋那四人的身份信息,在轄區派出所有備案。目前警方已經擴大了搜尋範圍,除了礦區外,選場也是我們的搜尋目標。除了找你二哥他們仨,警方也在尋找曲阿甘和姚二旺,如果找到任何一人,對於進一步尋找也有幫助。我說的都是實情。”
停了一下,尤均良再發質疑:“派出所怎麼會沒有備案?他們也來半個多月了。是沒有備案的話,查尋相關乘車信息也能找到吧?”
候正坤接了茬:“礦主申報新入職礦工信息,都有延時,一般是等礦工穩定了才申報,兩週沒申報,是常態。在查詢相關乘車信息時,倒是查到了尤均善三人乘車的訊息,是先乘火車,再倒汽車,但在查找當天汽車站出站錄像時,並沒有看到三人,不知是否半路下了車。”
“局長,我二哥他們肯定到思源縣了,三月十三號,我接到他的電話,他明確說是到了思源縣,到了‘小金溝’礦。”尤均良急道,“我二哥那麼大人,不可能弄不清楚,更不可能撒謊的,他們肯定到了思源縣。”
“他們購買的汽車票的確是到思源縣的,我們也沒說他們肯定不在思源縣,也正因此,我們纔不遺餘力的尋找。”其實候正坤並沒講說實情。警方繼續找人,固然有這些因素,但主要還是發現了諸多疑點,否則早跟家屬言明“查無此人”了。
低下頭,“呼呼”喘了幾口粗氣,尤均良忽的擡起頭來:“主任、局長,我要跟你們去找人,親自去找。”
“你跟我們找人?這於事無補,只會增加警方負擔。那麼多警察都是專門幹這個的,難道還要讓普通百姓幫忙?”候正坤很不高興。
尤均良趕忙解釋着:“局長,我要跟着去找,並不是不信任警方。現在我二哥他們沒有任何消息,身份信息也沒在派出所備案,但期間我們通過電話,他一直說是在礦。那麼很可能他們出了什麼事,也或者是被人控制,祕密關了起來。既然是祕密關着,那麼關他們的人肯定做了防範,更是時刻防着警方。
雖然我沒到過礦,但是也能想到,礦井肯定都是在很深的地下。如果要是把人關到下面,警方也未必能找到,警察也不可能挨個礦井都下吧。這種情況下,以礦工身份混進去查找,或是從知情礦工口套話,是一個可以選擇的辦法。
另外,我跟着去尋找,也是給那些家屬們一些希望。現在那撥人走了,剩下的人們倒是不用了,可是心的希望也越來越小。一旦希望徹底破滅,他們很可能失去理智,到縣裏鬧,或是到邊鬧。現在已經有人有這個動向,尤其那個姚老漢,兩個兒子都不知下落,今天已經急的罵街、尋死了,還說要到面去鬧。
先不管他們鬧的有理無理,面肯定會要求縣裏妥善處理,縣裏的板子也會落到相關經辦領導身。我現在跟着去,最起碼能夠緩解這種事情的發生,也可能真會發現點什麼。要是這些家屬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縣裏也是麻煩,面肯定會知道消息的。”
與候正坤對望一眼,李曉禾說:“這樣,你先不要向其他人聲張,等我們研究研究,再給你回覆。不過,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你的要求很可能通不過,這本身是很冒險的行爲。”
“我不跟別人說,只是希望人們現在別鬧騰好。”尤均良說完,起身離開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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