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起家的杜今朝自然比方離原更要明白這個道理。
“按現在的行情，出一百塊錢，付三成款，有水泥廠在這兒，煤老闆那邊問題應該不大。電廠也可以做工作，難度有，但也不是辦不到。只是這先期買煤的三成款”
沒錯，這是最要緊的問題，方離原也爲此糾結了很久。
按說，他和林哥已經取代老孟成了水泥廠的股東，有如此重大的流動資金需求，各股東方按股權比重出資，收益和風險共擔，這也是合乎情理的。
可是，林哥卻不這麼認爲，他認爲方離原投入的是知識和技巧，杜今朝理應投入金錢。林哥的觀點倒是很符合後世的創業故事，一個好的idea就應該受到資本的追捧。
方離原當然也希望如此，因爲他現在也是有心無力，體育之家現在正在擴張之際，收益估計至少到了年底才能拿出來。
“杜哥，你也知道我的情況，處理孟總的股權已經是使出了喫奶的勁兒，買煤的資金只好靠您多想辦法了。不過，我可以承諾一點，水泥廠下一年度的分紅我可以放棄。”
對於方離原的說法，杜今朝其實並不感到詫異，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要是這條路走不通，這些年，我可就算白乾了。”
弟弟杜未來比方離原還大一屆，學習成績也不錯，可是和方離原比起來就像還有些懵懂的少年，整天都是夢想着將來幹什麼，而不知眼下能幹什麼。
方離原不動聲色地便解決了讓自己頭疼不已的老孟，而今又拿出這麼一套眼花繚亂的閃轉騰挪手段，杜今朝不相信都是大學生，真的就能有這麼的大差距。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方離原的背後絕對還有更厲害的大人物。
厲害的大人物豈能出力又出錢對於這一點，杜今朝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水泥廠我也有一半兒的股份，如果真要是還不上錢，我也跑不了。”
方離原說的確實是一句頂實在的話，杜今朝笑了笑，算是認可了方離原的說法，嘴上卻說道:“那還不至於，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做生意嘛，願賭服輸水泥廠要收多少煤，你有大概的數了嗎”
“嗯，不能太少，太少起不到什麼作用。”方離原思忖着說道。
杜今朝咬了咬牙，試探着問道:“兩萬噸，兩萬噸怎麼樣”
“杜哥，我讓小韓攏了個數，不含您的那三座煤窯，附近十幾個私營煤窯一個月下來差不多能出十五萬噸煤，差不多吧”
杜今朝略作盤算，點了點頭。
“要想在賬期上能達到咱們的目標，就必須在煤炭的購銷上有足夠的話語權，而話語權的大小就在於我們手裏有多少煤。”方離原說道。
“嗯”杜今朝沉吟着，他認可方離原的話，手裏沒牌還打什麼牌，只是方離原讓小韓做了如此細緻的前期工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一半差不多吧七八萬噸”
“您能湊出來二百多萬嗎”七萬噸煤的首付款就要二百一十萬。
“難，一半還差不多。”杜今朝有點喪氣。
“如果電廠那邊能到貨就回七成款的話，煤可以在一個月內分兩批買”
“分兩批買你等等，這好像是個數學問題”杜今朝眼睛一亮，打斷了方離原的話，擡眼望着天，盤算着，“先買三萬噸，付出九十萬，電廠收到煤，付給咱們七成，就是一百四十七萬，我們手裏就有了一百四十七萬的資金，拿這一百四十七萬，大概能再買五萬噸煤，然後再賣給電廠，要是在一個月內完成兩筆交易，到了月底，咱們手裏就有了大概二百五十萬的資金。”
杜今朝重重地吁了一口氣，又揉了揉太陽穴，這個彎彎繞還真是燒腦。
“然後呢還接着買煤嗎”杜今朝問道。
“不買煤了，咱們該買煤窯了。”
“嘿嘿，這可能就有問題了，咱們一百塊收煤，這麼好的價格，行情上去了，恐怕就沒人願意賣煤窯了。”杜今朝好不容易纔抓到了方離原計劃裏的一個漏洞，馬上頗爲興奮地說道。
方離原淡然一笑，“杜哥，咱們買煤也是有講究的，哪家煤窯好，我們就不買哪家的煤。”
“爲什麼”
“因爲我們要買他的煤窯啊您想想，這些煤窯最大的客戶也是電廠，現在電廠九十塊錢的收購價，就已經掙不到多少錢了，如果電廠的精煤收購價再被咱們打到七十塊，他們更是要雪上加霜了，恐怕只有賣煤窯這一條出路了”
杜今朝聽得有些瞠目結舌，半晌，才喃喃地說道:“這些煤窯老闆要知道是我在背後搗鬼，恐怕小方，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這個行當挺亂的。”
鳥爲食亡，人爲財死。對於安全問題，杜今朝的擔心也不是空穴來風，這也是方離原打算做這件事之前最先想到的，他可不想重生未捷身先死。
老婆廖莎曾經向方離原不止一次說起過煤老闆們之間的恩怨傾軋，也正因爲如此，方離原才決心不能搞歪門邪道，凡事一定都要有黑紙白字的買賣合同，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黑道白道都找不出毛病。
方離原最大的賭注是沒人能看得到的未來，等到煤炭價格起飛，那些出賣煤窯的人要怨也只能怨自己運氣不好，意志不堅。
如果他們能熬過1992年，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可惜，正因爲沒實現，所以纔會有如果。
“杜哥，水泥廠買煤做原材料天經地義，您自己手裏有煤窯，向電廠賣煤別人也找不出毛病，至於價格高低嘛，相信沒人會以爲您是賠本賺吆喝的。唯一有點兒麻煩的是誰出面去收煤窯，您直接出面可能不合適，最好有個生面孔。”
聽方離原說得入情入理，杜今朝的心緒也漸漸穩定了下來，他如果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又豈能在煤窯裏摸爬滾打這麼些年。
說實話，如何鬼使神差地從打算賣煤窯，到反其道而行之，杜今朝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到底是信了那個美國佬，還是信了眼前這個比弟弟還小的方離原，杜今朝自己也說不太清楚。
眼下，方離原成了水泥廠的股東，他也只能是一條路跑到黑了。
“屁大點兒的地方，開煤窯的哪有不認識的。”杜今朝雖然覺得方離原說得有理，但是一時也沒有合適的人選。
“小韓和奎子怎麼樣小韓人機靈，奎子下過井，文化又不低，算是一文一武。”方離原說道。
杜今朝被方離原說得也是眼睛一亮，“奎子倒是可以試試，我也正尋思想給他換個營生，下井有點可惜了。小韓嘛我說不太準，覺得有點滑頭。”
“奎子太實在，正好和小韓搭配，反正後面有您掌舵，不會有問題的。”方離原解釋道。
杜今朝似乎還有話要說，但看到方離原似乎對小韓很是器重，就也只好嚥下了後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