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石頭上落下第一層皚皚白雪之際，四家產煤量最高煤質最好的煤窯毫無意外地迎來了嚴冬。
恰在此時，一家來自燕京的能源投資公司出現了，公司名字叫金源，總經理叫韓秦江。
消息是由杜今朝散佈出去的，金源公司打算在這裏收購煤礦。
三家煤窯的老闆幾乎同時找到了杜今朝，因爲金源公司的韓總到這裏的第一站就到了杜今朝的煤窯參觀，還有人看到杜今朝陪着韓總一起去了人民浴池洗澡，可以想見關係非同一般。
“說甚呢，不熟不熟，我弟弟在燕京讀書你們是知道的，他的一個同學家裏的在人家金源公司工作，來到咱們這裏人生地不熟的，讓我接待一下罷了。”
面對尋上門來的同行，杜今朝頗有些不耐煩地解釋道。
“嘿嘿，你莫要瞞我們，聽說這個金源公司是來收購煤窯的，怎麼你也打算賣了”同行問道。
“我不賣，誰說我要賣了”杜今朝由不耐煩變成了不高興。
“杜老闆，都是鄉里鄉親的，眼下日子也都不好過，你可別只顧着把自己的窯賣個好價錢，讓我們喝西北風啊”同行揶揄道。
“這是毬話，我杜今朝是那樣的人嗎那個金源公司的韓總就住在縣城的招待所，你們要見就去見嘛”杜今朝怒氣衝衝地說道。
“嘿嘿，杜老闆莫生氣，人家金源公司是燕京大城市來的，我們這嘿嘿，你杜老闆是見過大世面的，要不麻煩你給介紹一下，要是成了，少不了請你杜老闆喝酒”
“好這可是你們找我的，要是將來煤窯賣虧了可別怪我”
“不會，不會，我們自己做主的事情，咋會怨你杜老闆呢”
金源公司其實是杜今朝和方離原新近在燕京註冊成立的公司，仍是各佔一半的股份，目的就是由金源公司出面收購煤窯。
那個韓總就是之前的人民浴池搓澡工小韓，大名韓秦江，如今西服革履，拎着皮包出現在縣城裏，就連人民浴池的以前同事都沒認出來他。
杜今朝眼裏小韓的滑頭無微不至地用到了幾位煤老闆身上，其中，僅次於杜今朝的第二大煤窯老闆李大產，最先找上了門。
“我們和杜老闆都談得差不多了，收下他的三座煤窯就可以了，你的這個煤窯等下一次有機會吧，抱歉，抱歉啊”
與四家之中最大一家煤窯老闆甫一見面，韓總便擺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態。
“差不多也是差嘛，韓總，我窯裏的煤可不比杜老闆的差啊您多看看再決定也不遲嘛”李大產說道。
“煤差不差我自然要看，但關鍵還是價格，杜老闆的誠意還是很大的。”
“我只會比杜老闆的出價低，這個請韓總放心。”
“杜老闆那個年產能到二十萬噸的窯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那是我們這兒產量最好的窯了。”
“我們出價一百萬，杜老闆說可以考慮。”
杜今朝之前表現出來的欲蓋彌彰，讓李大產對韓總的話深信不疑，他決心搶在杜今朝之前出手。
沒過兩天，李大產的那座年產十五萬噸的煤窯就被小韓壓到了七十萬。
在以七十萬拿下四家中最大的一家煤窯之後，另外三家很快就以五十萬和兩個四十萬成交。
作爲小韓副手的奎子卻是不顯山不露水，始終跟在小韓後面亦步亦趨，這多少讓杜今朝有些失望，或許，方離原說得對，奎子確實太老實了。
爲了掩人耳目，方離原和杜今朝商量之後決定，金源收購四座煤窯註冊成立的金源礦業、杜今朝的柳溝礦業，還有水泥廠，暫時仍是分作三個獨立的公司進行運營。
小韓出任金源礦業總經理，奎子出任主管生產的副總經理，四座煤窯本來就在正常運營之中，採煤按部就班進行，只是換了老闆而已。
對小韓和奎子的安排，這其實也是方離原和杜今朝心照不宣的默契，小韓是方離原的代表，而杜今朝則更信任奎子。
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即將陸續到期的債務，也就是八萬噸煤的另外四成款，總計三百二十萬。
按照計劃，水泥廠首先停止了煤炭採購。因爲現在杜今朝手裏的七座煤窯月產已經接近十萬噸，按照七十塊錢的價格，如果全部賣給電廠，一個月內就可以從電廠結回四百九十萬。
那幾家剛剛嚐到一百元甜頭的煤窯，眼見着最好的幾座煤窯都被迫以低價出了手，還正暗自慶幸，卻突然聽說杜今朝的水泥廠要停止供煤，無異於晴天霹靂。
當然，他們想到的最能要挾杜今朝的就是去要那四成的煤款，如果還不了，水泥廠就要接着按一百元的價格收煤。
不過，要錢的人還沒來得及出門，杜今朝派來送支票的人就到了，和合同約定的付款時間一天不差。
電廠的收煤價已經是七十塊，從一百到七十，一萬噸煤要差出三十萬
大部分煤老闆馬上就也動了賣煤窯的主意，按圖索驥找到了金源礦業，依舊是落到了滑頭小韓的手裏。
遠在燕京的方離原終於從劉斯奇那裏探聽到了一個消息，他父親所在的部委已經將放開煤炭價格列上了專項議題，只是高層態度暫時還不明朗。
1991年即將過去，方離原知道在1992年的春天將發生一些事情，國內政治經濟形勢也將爲之一變。
對於要不要繼續收購煤窯，杜今朝持否定意見，他的理由也很充分。
現在表面看着紅火，實際上卻是賠本賺吆喝，八萬噸煤高買低賣，雖然有了週轉資金，但虧損卻是高達兩百四十萬，這都要在未來慢慢消化。況且，這幾座煤窯的煤質和產量都很一般，不值得再花大價錢去收，攤子鋪得太大了，手裏不屯點兒錢，萬一有個風吹草動，怕是措手不及。
雖然杜今朝也是看好未來才決心放手一搏的，但是，在商言商，一算賬就不由現實起來。
“杜哥，你覺得咱們這兒將來會出焦煤嗎”
“美國人連這都知道”杜今朝依舊是念念不忘潘特科。
“潘特科說看咱們這兒的地形地貌，估計能有，但就是不知道在哪兒。”方離原以潘特科的名義，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就這麼想收那幾座窯看那些窯現在的情形，也不像能挖出焦煤來吧”
方離原莞爾一笑，聽得出來，杜今朝口氣已經有所鬆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