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家縣城的小院兒裏,方離原和杜今朝相對而坐,小韓已經去了市裏。
“奎子晚在礦裏值班,半夜回家的路,遭了毒手,幸好發現得及時,要是等天亮了,估計人完了……”
“報警了嗎?”
“報了,是縣局在負責,已經找了關係。”
“有線索嗎?”
“深更半夜的,沒有目擊者,現場也沒發現什麼。不過聽縣局的朋友私下說,奎子回家走的那條路很僻靜,連個路燈都沒有,兇手應該是事先埋伏在那裏了,而且很可能還是和奎子相識的人。”
“爲什麼?”
“兇器打在了奎子的前額,不是後腦,兇手下手時應該是和奎子面對面,可是奎子身卻沒發現什麼搏鬥反抗的痕跡,衣服也整整齊齊的,除了滿身的血……”杜今朝說着說着,聲音有些哽咽。
“杜哥,天一亮我去市裏,你找個車送我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家裏這麼一大攤子事兒,你絕對不能走。”
眼下奎子被人暗算的因由不明,杜今朝必須穩住陣腳,這也是方離原急匆匆趕過來的主要原因。
“唉!”杜今朝重重地嘆了口氣,“奎子這孩子真是命苦,剛掙到點錢,老孃的身體也見好,還說要翻蓋家裏的房子,……”
“奎子得罪過什麼人嗎?”
“他能得罪什麼人?平時也是忙活着廠裏的生產,外面的事情都是小韓在處理。”杜今朝說道。
這其實也是方離原最困惑的,如果真是有人因爲對金源礦業不滿,打算泄憤報復,那目標也不應該是奎子。
“那些被咱們收了的煤窯老闆最近有什麼動靜嗎?”
“有去搞運輸的,有去搞洗煤的,這個地方要想喫口飯,沒有能離開煤的生意,很多人還繼續和咱們保持着合作,像那個被小韓七十萬收了礦的李大產現在在搞運輸,還成了金源最主要的運輸隊。”
小韓收下李大產的礦算是這波收購過程的關鍵之戰,既堅定了煤老闆們賣礦的決心,也爲煤窯價格樹立了一個標杆。
當然,事物總是正反兩方面的,金源礦業沾沾自喜的,一定會讓李大產等人痛徹心扉。
“李大產難道不記恨小韓嗎?”
方離原對金源礦業的日常經營很少過問,大小事情其實都是杜今朝和小韓,還有奎子三個人商量着定。
“起初,我也有這個擔心,不過小韓倒是很有辦法,和李大產的關係處理得挺好,兩個人稱兄道弟的。煤的行情好,李大產的運輸隊也沒少賺。”
“是嗎?”方離原若有所思地應了一句。
“還是你有眼光,小韓確實腦筋靈活,奎子不行,對李大產還一直有些看法,還被我說過好幾回,做生意嘛,和氣生財,有錢大家賺……”
說到了奎子,方離原和杜今朝的臉又都陰沉了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方離原坐杜今朝安排好的車,趕往市裏。
司機是杜今朝的一位本家親戚,杜今朝管他叫三叔。
從縣城到市裏有近二百公里,一大半都是山路,路煤車又多,趕到市裏都已經快到了午。
除了火車站和汽車站,醫院可能是小城市最熱鬧的地方。
杜三叔開着車子,在醫院大門口的人流間,龜行了半天,纔開進了院子。
“咦,那不是韓總嗎?”杜三叔一手按住方向盤,一手指着車窗外,
果然,順着杜三叔所指,方離原看見小韓正蹲在路邊的臺階抽菸。秦省人的蹲姿是最有特點的,腰臀舒展,幅度大,屁股與地面若即若離。。
方離原剛想搖下車窗打招呼,卻發現小韓身邊半蹲着一個女人,兩個人似乎正說着什麼,看樣子還很是親密。
“三叔,那個女的也是礦的嗎?”
三叔曖昧地笑了笑,“嘿嘿,方老闆沒見過麼,韓總的媳婦哩……”
“韓總的媳婦?韓總結婚了?”
“那不知道,反正兩個人是在一起了……”
車子在靠近小韓的路邊停下,方離原卻沒有下車的意思。
“應該是今年的事情,那個女子,嘿嘿……”
三叔皮笑肉不笑地從後視鏡望了一眼方離原,欲言又止。
方離原懶得再和三叔閒扯,一把推開了車門。
“小韓!”方離原衝着韓秦江喊道。
“老闆?!”小韓慌忙站起身,驚訝得有些語無倫次,“老闆,你……你怎麼來了?”
“昨晚到的縣城,聽說奎子轉院了,一大早趕過來的。”方離原拍了拍小韓的肩膀,“奎子怎麼樣了?”
“手術剛剛結束,大夫說還得再觀察,情況……情況好像不太樂觀。”
“什麼意思?”
“問了大夫,他們不願意說,說是要親屬馬過來,我正犯愁呢……”小韓說着,眼睛瞥了一眼身邊的女人。
“這是……”方離原也看向了那個女人。
女人的年齡和小韓相仿,眉眼間卻有一種難掩的風情。
“老闆,這是我女朋友,萬曉霞。礦也沒個女人,我怕照顧奎子用得着,把她喊來了,曉霞,這是我老闆,還不……”
“老闆好!總聽小韓說起你,沒想到這麼年輕……”萬曉霞嬌滴滴地說道。
“咳咳……”方離原乾咳了兩聲,萬曉霞並不是方離原欣賞的類型,“礦的事情還讓你受累,辛苦你了!”
不待萬曉霞再應聲,方離原對小韓說道:“去吧,我去看看奎子。”
樓簡陋的術後觀察室暫時不讓探視,方離原只好找到了主治的段醫生。
“你是患者家屬嗎?”
“這是我們公司的老闆。”小韓忙介紹道。
“趕緊叫家屬過來,要下病危通知書,家屬得簽字。”段醫生有些不耐煩。
“他母親生病,父親也不方便,有什麼情況您和我說吧。”方離原說道。
段醫生看了一眼方離原,“你不是本地吧人?”
“我是從燕京趕過來的。”
“哦,燕京來的……這麼說吧,病情雖然暫時穩定住了,但是併發症還不好說,你們要是有辦法,最好把病人轉到大醫院。這裏的條件,嘿嘿,你應該也看到了。”
“病人目前這個情況,能承受長途顛簸嗎?”
“嗯……燕京肯定是太遠了,要是去省城應該還可以,不過,要有設備好一點的救護車,我們醫院的救護車怕是不行……”醫生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以後世的經驗,方離原知道醫院之間固然有硬件設備的差異,但關鍵還在於醫生,即便冒着風險轉移到省城,如果沒有找到精於腦外科的醫生也是枉然。
“不知道醫院能不能請省城的醫生過來會診一下,這樣或許……”
“你是不放心我們的醫術嘍?那你去請吧,我也不認識省城的醫生。”段醫生顯然有些不悅。
方離原乾笑了兩聲,瞥了眼站在段醫生身後的小護士,朝小韓使了個眼色。
小韓心領神會,對那個護士說道:“護士,剛纔你說要交費的那個單子落在你桌子,還得麻煩你跟我去找一下?”
小護士探詢地看了一眼段醫生,段醫生揮了揮手。
小韓跟着小護士走了出去,隨手帶緊了屋門。
方離原把手伸進了挎包,那裏面有今天早杜今朝讓他帶着的一個信封。
信封輕輕地放在了段醫生面前寫字檯的玻璃板,正好壓在下面的一副獎狀,獎狀寫着“優秀醫生”幾個大字。
段醫生擡起頭,眼神正好和方離原目光相遇,碰撞之後,瞬間融化。
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按在信封,有頃,段醫生方纔很是爲難地嘆了口氣。
“職工出了事,領導哪有不操心的?!這裏煤礦多,事故也常有,我們作醫生的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這樣吧,我先聯繫聯繫,不過人家省城醫院的大夫要是過來的話,這七七八八的費用你們可是要承擔的喲!”
“那是自然,只要病人沒事兒,費用不是問題。”
“不是問題好,看不出來你這麼年輕,還是位好領導……”段醫生笑眯眯地說着,順手拿過來一張報紙,蓋在了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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