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辦楊主任並沒有隨其他幾個人出去，將手裏的公包放在石廠長面前，小心翼翼地說道：“廠長，這裏面是您要看的件，還有……要不要把市場部的同志都找回來，您一起給大家開個會？”
“不用，我在這兒等着，看他們啥時候回來。老楊，你也忙你的去吧。”
方離原暗自叫苦，擔心呂禾領到新車，一時興起，領着大家出去胡浪，要是真這樣的話，那要被石廠長守株待兔候個正着了。
心有所想，腳底下也不閒着，方離原悄悄跟在楊主任身後也往門外溜。
“你幹嘛去？市場部剩下你這麼一個新兵了，也想當逃兵嗎？”石廠長氣十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我是去趟洗手間，廠長。”
“老楊！你領着小方去。”石廠長吩咐道。
“不用這麼明察秋毫斤斤計較吧！”方離原只能在心無奈感嘆，給呂禾通風報信的願望破滅了。
老楊盡心盡職，陪着方離原撒了尿，又把他送回了辦公室。
見石廠長坐在辦公桌前看件，方離原打算溜回自己工位。
“你過來，咱們聊兩句。”石廠長頭也不擡地招呼道。
“誒，我這過來。”
方離原連忙回到工位抄起一個本子，又抓起一支筆。領導訓話是要裝模作樣記錄的，即便實際是在畫娃娃。
“坐吧，坐吧，隨便點。”石廠長招呼方離原坐下，看着方離原手裏的本子和筆，笑了笑，說道：“你還挺老練的嘛，還知道拿個本子。”
方離原也是一笑，把本子在膝蓋攤開，準備隨時開寫。
“你爲什麼一定要來市場部？”石廠長問道。
“我看見廠門口的寫着您的話，以爲市場部是廠子裏最重要的部門，鍛鍊和成長的機會多，所以……”
“聽你的口氣好像有點失望，是嗎？”
石廠長的談話風格很像宋雲來，讓人感到內心隨時都在被洞察。
“多少有一點吧，市場部在廠子裏似乎並不太受認可和重視，表揚少，批評多，要是您不兼經理，我們估計還得用那輛全廠最破的通勤車……感覺少了點兒成感和榮譽感。”方離原實話實說。
石廠長的目光越過方離原，環顧了一下辦公室的四周，又看了看腕的手錶，皺了皺眉，說道：“現在已經十點一刻了，市場部的人都去哪兒了？我和龍德林講過很多次，慈不長兵，慈不長兵……一個紀律渙散的隊伍怎麼能打勝仗？打不了勝仗還談什麼成感、榮譽感？！”
“市場部提前一個季度完成了合同任務，這不能不說是個勝仗吧？”方離原不服氣地爭辯道。
“哼！”石廠長重重地合了桌的件夾，眼神瞬間變得犀利起來，“你是想說剛剛籤的軍二期合同吧？你以爲和那個蔣參謀喝了一瓶五糧液能籤九百萬的合同？你以爲蔣參謀能決策這麼大的事情嗎？”
石廠長連珠炮似的提問將方離原搞得有些暈頭轉向，難道不是嗎？
“搞市場用的腦子，不是胃，喝幾杯酒能解決的問題那還叫問題嗎？我告訴你，你可以隨便去酒廠找個工人，哪個不是一斤往的量。要是喝酒管用，我養着你們這幫人幹嘛？不如把他們請來算了！”
重生而來，方離原還從來沒被人如此搶白過，臉漲得通紅，緊咬着嘴脣，強壓着心裏的不服氣。
喝酒是不解決問題，但可以解決人，要不是那晚自己灌下一瓶五糧液，硬逼着蔣參謀範，軍二期的合同還特麼不知道怎麼着呢！
“你是不是有點不服氣？”石廠長板着臉問道。
方離原沒答話，算是默認。
“呂禾跑軍有幾年了吧？”石廠長放緩了語氣，“你知道他在通信部認識幾個人嗎？見過部長嗎？認識幾個副部長？整天知道圍着個蔣參謀轉，同志，要搞清楚決策鏈，決策鏈你懂嗎？”
呂禾在通信部的工作做得如何，方離原不得而知，但是，在軍二期合同如此被動的局面下，從他和龍德林只能去做蔣參謀工作這件事來分析，似乎石廠長的一連串問題也不是空穴來風。
當然，石廠長的問題也沒想從方離原這裏得到答案。
“不給你交個底，恐怕你還是不服氣，以爲我是事後諸葛亮。”石廠長站起了身，雙臂環抱於胸前，“我找了通信部耿副部長的關係，他和蔣參謀打了招呼，不然……哼！人家連飯都不會跟你們喫的！還一瓶五糧液呢，留着自己借酒澆愁吧！”
方離原心裏的不服氣變成有點泄氣，石廠長所說，真假與否先放在一旁，道理和邏輯起碼是通的。
擒賊不擒王，等於白忙活。以蔣參謀的級別，肯定不是事情的最終決策者，而那晚的一瓶五糧液，也真可能是蔣參謀一場順水推舟的表演秀。
見方離原神情由激憤化作了萎頓，石廠長板結的臉露出一絲笑意。
“當然，軍二期的問題主要還是工程部造成的，所以，廠裏才決定免去工程部經理的職務，我剛來三個多月，這算是秋後算賬。獎罰分明，這是我這個一廠之長必須做到的。該表揚的，我也一定會表揚，如你，作爲大學生，能主動要求到市場部工作，這首先值得肯定。還有，那一瓶五糧液也不是白喝的，起碼證明你有點兒精神，這個很重要！”
方離原心裏百味雜陳，成感碎了一地，正不知如何收拾，門外傳來一陣嘻嘻哈哈的喧鬧。
呂禾一衆興高采烈地推開了大門，瞬間，便都石化了。
……
午，食堂。
平時，市場部往往是最熱鬧的一桌，有說有笑，打打鬧鬧。今天卻都蔫頭蔫腦，各個無精打采。
已經是工程部經理的龍德林看出了異常，端着飯盆湊了過來。
“聽說午石廠長到市場部班了？看你們這幅熊樣兒，又挨訓了？”
“何止是挨訓，還挨罰了！”呂禾用勺子攪動着碗裏的混沌，一臉的苦澀，“還不知回家怎麼交代呢，估計老婆得跟我打離婚……”
“怎麼回事？”
“除了方離原，我們幾個都被髮配到辦事處了。爲期半年，以觀後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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