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荊棘王座 >第九十章 審判者
    而青年只是跪在地上,顫抖着手,試圖拿起那枚戒指。那枚戒指就在面前,但他就是怎麼也拿不起來。他頭疼得厲害,於是他晃了晃頭,再次伸出手,想要拿起來。那些惡獸掙脫了鍊金術的束縛,鍊金術本來便不是用於正面作戰的,能有束縛之力已經進行了很大改善了。

    惡獸向着此處唯一的活物靠攏,而青年恍若未聞,他甚至意識不到自己在何處。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在暮氣沉沉的艾鉑帝國,他在集市間坑蒙拐騙、順手牽羊;一瞬間他又覺得自己在艾鉑華麗繁榮的都城,他在皇城春風得意、風頭無匹;一瞬間他又像是到了拉米艾諾之森,他在危機重重的森林之中跋涉,只爲了伺機奪取水精靈的泉眼;一瞬間,他似乎又到了海淵,他在流放途中無意中救下了普洛迪;一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恩多尼小鎮,普洛迪在那裏,但他拋棄了她。

    他覺得渾身發冷,茫然地擡起頭,四周都是漆黑一片,無數眼睛閃着光,緊緊地盯着他。他恍然意識到,這裏什麼也不是,只是一處荒郊野外。艾鉑帝國也好拉米艾諾之森也好,甚至普洛迪居住的恩多尼小鎮,都不在了。幾百年,足夠它們被自然吞噬了。

    於是他想起來了,自己爲什麼會徘徊於伊諾河附近,恩多尼小鎮便是建造在伊諾河邊的。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只是再次念出了一句“普洛迪”,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想起普洛迪。在他生活在阿斯莫德大陸的二十多年中,他與許多女子有過糾葛,普洛迪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她相貌只能說是清秀,既不是什麼貴族名門,又不是什麼頂尖法師。他救了她,然後她便生死相許,即便最後自己被審判被處刑被詛咒,她也不離不棄。不管他對她多差,多不耐煩,她都不曾離開。可是對他不離不棄的人多了去了,願意爲他去死的人也不少,不缺一個普洛迪。她什麼都不會,只會默默地等着,等着他,守着他隨口說過的話。他闖下大禍,他不想死,所以他逃了,但是他擔下了,她們也擔下了。跑的只有他。

    可他爲什麼獨獨唸叨一個普洛迪呢,她並沒有什麼值得他念叨。許多人爲了他而死,許多人因爲他而死。而普洛迪只是安安靜靜地守在恩多尼小鎮,固執地認爲自己是他的妻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等他。

    他離開阿斯莫德的時候,只有普洛迪了,所有與他相關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了普洛迪。她等習慣了,對於他再一次的不辭而別習以爲常,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以爲他和以前一樣離開了。那是他與阿斯莫德僅剩的聯繫,他只能念着普洛迪的名字了,他只剩下這一個活着的人了。

    普洛迪至死也不知道

    ,這不是她習以爲常的被拋棄。

    心中轉過千百般,現實不過倏忽,那些惡獸剛剛掙脫,還來不及給他致命一擊。

    他將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攥緊了手,緊緊地將手放在心口,於是在他漫長生命中僅有的活着的二十多年又回來了。

    他擡起頭,什麼也沒有看着,將右手按在地面上,注入魔力,從土壤中滲出暗紅的液體,濃烈的腥臭味一下子瀰漫開來。那是千萬年來被這裏大地所吸收的血液,粘稠如漿,不知道是多少死者的怨魂。

    血腥味竄入鼻子,直衝腦門,可讓人失去理智,心生殺戮。

    煉金術士認爲人的靈魂存在於血液、意識存在於大腦、生命存在於心臟,爲了提取純粹的靈魂,艾鉑帝國的煉金術士們曾經制造了非戰爭年代發生過的最大一場大屠殺。

    當然,他們失敗了。

    引魂者會帶走那些徘徊世間的靈魂,只有掙扎着不願死去的人,傷口流出的血才能帶有靈魂。他們在地上匍匐,血液被大地吸收,浸潤植物的根部,讓它們開出妖豔的花。他們掙扎着,可是大地想留下他們的靈魂,想吸收他們的生命。那些隨着血液被縫進大地的靈魂並不是一整個,它們在大地上拖曳着,被拉扯至數十米數百米,疊加交融,即便引魂者也難以將它們剝離大地。

    他將這些浸染了靈魂的血液從大地中提取出來,意圖完成一個連“女王”依爾森都未曾成功的鍊金術。他將賦予這些惡獸,破碎的靈魂,然後利用摻雜着自己靈魂碎片的類賢者之石引發共鳴,送它們上路。更有可能的是,他和它們一起被吞噬。

    血液沒過惡獸的爪子,他發動了陣法,黑紅的粘稠血液滲入它們的軀體,飛快蔓延,迅速瀰漫至全身。他爲這些惡意滋生的空殼注入了破碎扭曲的靈魂。

    他展開左手,那一枚小小的紅寶石戒指,是他隨手送給普洛迪的,他們能夠煉製無數類賢者之石,這麼一小塊不算什麼,他的每一個情人都有一件這樣的紅寶石首飾,他最喜愛的那位精靈有着一整套由類賢者之石製成的首飾,這樣小小一塊只能說是邊角料。但普洛迪視爲珍寶,最後,他的情人們爲了他犯下的滔天大罪,帶着那些首飾齊齊赴死,一無所知的普洛迪鄭重其事地將這枚戒指交給他,將她所擁有的唯一禮物還了回去。

    他即將在其中注入法力催動靈魂,來彌補他早在千年之前就應當經歷的死亡。

    遠遠地有人接近了,他感知到了索格的氣息,只覺得添亂,心想要快點解決了。

    可是沒等他動手,從天而降一個熠熠生輝的魔法陣,還有一聲中氣十足的喝彩:“做得好無暗論罪”魔法陣的紋路並沒有嵌入大地,也未曾漂

    浮於空中,而是附着於惡獸的表面。氣勢莊嚴的老者高舉着權杖走過滿地血液。在他走過的地方,血液自動分開了一條路,他走到青年身邊,將權杖向空中一點,那些紋路在惡獸表面流動起來,如同星光落成的鎖鏈,光華流轉。

    “予爾審判”

    “第一罪,愚鈍。爾等目盲,爾等無知,無本我,無自我,此爲一罪。”

    “第二罪,暴戾。生而嗜殺,生而湮滅,由惡意而生,自毀滅而來,此爲二罪。”

    “第三罪,罔顧生死。無生命者,爲吞噬生命而來,生死無常,非無生命者能斷定,此爲三罪。”

    “第四罪,扭曲歷史。神代已亡,執念殘留,意圖抹滅將近三千年的歷史痕跡,此爲四罪。”

    “數罪併發,處爾極刑”

    魔法陣的紋路突然收縮,生生將惡獸一點一點勒碎,碎塊沒入血液,又有再生的趨勢。這些惡意的集合體被賦予了生命與靈魂,掙扎着想要再生。

    老者深吸一口氣,再次揮動權杖,聲音威嚴地再次宣告:“處爾極刑”這纔將那些惡獸壓回去。

    老者收回權杖,看向依然跪在地上青年,樂呵呵地說:“多虧了小兄弟你賦予了它們生命與靈魂,這樣我才能給它們判罪。”青年瞥了他一眼,站了起來,冷冷地說:“沒有行刑者,光憑審判者只不過是將黑荊棘之獸壓制回去而已,黑荊棘之森再律動一次,它們又會獲得新生,還不如讓我送它們去死。”

    老者倒是不介意這個年輕人不尊老,開開心心地解釋:“怎麼能讓你這樣的年輕人就這麼死去呢,能煉製類賢者之石的人可是少得很啊。”跟着大部隊趕來的索格還揹着昏睡因玫,聽見這話臉都白了,心裏暗暗叫苦:大祭司啊,這可不是什麼年輕人啊

    青年眼神掃過陸陸續續出現的一大羣人的長袍,看見他們長袍上繡着的五椏果的葉子的花紋,以及老者手中的權杖,頗有些恍然大悟:“這一代的審判者是自然教會的大祭司麼也是,繼承勞恩那個蠢貨的思想的人要是當不了審判者,就沒人能當了。”老者聞言剛想勸他別這麼說,然後一下子回過神來,瞪大了眼睛,指着青年,顫抖着說:“你你你你是”

    “叫我負罪人,我的名字可是被七聖者其中的四位和三大家族同時抹去了的。”青年截口道,並不想讓他說出什麼,“算了,本來也是準備找你們自然教會。大祭司,我把那邊兩個交給你了,做爲審判者的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審判者點點頭,又問道:“那你接下了打算”“離開這裏,我被詛咒不能回來的,再待下去我遲早要死在這裏。”負罪人不動聲色地收起了那枚戒指,不等他再說什麼,

    就自顧自地離開了。

    審判者回身看着教徒們,嘆了口氣,說:“在這裏休息休息吧,明天再趕路。”教徒們聽他這麼說,就在附近找空地駐紮了。審判者走向索格,遲疑地問:“你們和我們一起走嗎”雖然負罪人說把索格他們交給了自己,總得問一下他們的意願。

    索格權衡了一下,問道:“不知你們這是準備去哪裏”

    審判者慈祥的面容肅穆起來,他沉着聲音,回答道:“去鉑蘭諾帝都,以自然教會大祭司和審判者的身份,審判三皇子刻意刺激黑荊棘,妄圖提前激活荊棘之野的罪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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