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藏珠 >33.第三十二章
    李曄搖了搖頭,想說沒事,可是咳嗽卻越發停不下來。他撐了一日,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病來如山倒。

    嘉柔走到他面前,看他雙頰詭異的緋紅,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嚇了一跳。竟然是滾燙的!她皺眉:“燒得如此厲害,怎麼也不早說?”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李曄輕聲道。他的身體本就弱於常人,考完試之後,宴會一個接一個,事情一件接一件,他整日在外奔波,這才感染了風寒。有幾日了,爲了不耽誤婚禮的事,他今日是強撐着去迎親。現下卻有些撐不住了。

    “玉壺,趕緊命人去請大夫來給郎君看病。”嘉柔回頭吩咐道。

    玉壺正要去,李曄阻止她:“天色已晚,府中沒有大夫,等明日吧。不用興師動衆的,我睡一覺就好。”

    嘉柔出嫁之前,就知道他雖是李家的嫡子,在家中卻不得寵,沒想到竟連生個病都不敢勞煩家裏。今日他們入青廬行禮的時候,觀禮的人是有不少,但卻沒見到李曄的兩個兄長和嫂子,連親姐廣陵王妃都沒有來。再對比自己家那邊的熱鬧,這邊只能用“淒涼”兩個字來形容。

    這個人在人前總是彬彬有禮,笑容清朗溫和,真是一點察覺不出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

    嘉柔有點心疼,蹲在他面前說道:“那我讓人熬些薑湯送過來。如果實在難受,一定要告訴我。”

    “嗯。今夜我睡塌,免得將病氣過給你。”李曄說着要去拿被子,卻被嘉柔一把按住肩膀:“不行!你就睡牀上。”兩人四目相對片刻,還是嘉柔先敗下陣來,別過頭:“榻上涼,睡這兒方便我照顧你。”

    那張俊臉呈現病態的潮紅之後,竟然像紅蓮般又純淨又妖豔,有種說不出的魅惑之感。嘉柔的心砰砰狂跳,不敢多看他一眼。

    李曄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沒有再推辭,而是合衣躺了下去,閉上眼睛。這麼多年,他獨居在驪山的別業,無論什麼事都是自己扛過來的。哪怕生病,身邊也只有雲松照顧,從來不曾告訴家裏。可今夜,他知有人在意他,便不想再故作堅強了。

    這世間有什麼人喜歡孤獨,只是不喜歡失望罷了。

    嘉柔見他乖乖聽話,鬆了口氣。本想讓玉壺去吩咐李家人熬湯,又怕玉壺分量不夠,親自開門出去。門外守着兩個僕婦,兩個婢女,都是她帶來的。而廊下站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正走來走去,好像是李曄的隨從。

    “你過來一下。”嘉柔叫道。

    雲松側頭,看見一個裹着皮裘,穿着長裙的女子站在門前。青廬前的長燈投下的燭光照亮她的臉龐,肌膚勝雪,玉骨姍姍,美若天仙。明明出身高貴,應當如同家裏另兩位娘子一樣帶着些傲慢和驕縱。可她偏偏沒有,眉眼間自帶了股英氣,既不柔弱,也不高高在上。

    他今日是看着新娘入門的,只不過那時她臉上有大妝,美醜根本瞧不出來。此刻見到郡主的真容,不由感慨,難怪連郎君那樣的謫仙人都動了凡心。

    嘉柔見他發呆,又叫了一聲。雲松這纔回過神,連忙跑過去:“郡主有何吩咐?可是郎君他……”

    雲松知道郎君身體不適,今日便聽他咳了好幾聲。郎君身體底子本就不好,所以他格外注意。

    “你叫……?”嘉柔還不知雲松的姓名。

    “小的名喚雲松,是郎君的貼身隨從,一直在驪山照顧他。您有什麼吩咐,儘管告訴小的。”

    嘉柔想到門外的幾人都是阿孃安排的,走遠了些,才問道:“他有些發熱,我要叫大夫,他卻不肯。要緊嗎?他的身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松據實已告:“郎君很小的時候,曾在寒冬落水,險些喪命。之後便落下病根。這幾年身體幾經調養,本已大好,但到了冬日還是難熬,生病了便不容易好。想來是近日中了進士,應酬太多,郎君頻頻外出,才感染了風寒。不過郎君不太喜歡請大夫,多半還是順着他爲好。”

    郡主身份高貴,原本雲松不敢這樣說話的。但見她真的關切郎君的病情,又沒什麼架子,便多說了兩句。

    嘉柔聽完點了點頭,原來體弱多病的傳言,並非是空穴來風。他很小的時候落水,是意外還是人爲?“你去命廚房煮一碗薑湯來,暫時不要驚動家裏。”

    雲松立刻去辦,嘉柔走回青廬前,吩咐左右:“你們都回去休息吧,今夜不用值守。”

    那幾人面面相覷,臨行之前王妃吩咐,怕郡主新婚之夜應付不來,要她們看着,不敢輕易離開。嘉柔堅持道:“這裏有玉壺就行了,你們回去吧。”她不想讓阿孃知道李曄生病的事,免得她牽掛。

    那些人也不好違逆郡主的意思,行禮之後便退下了。

    青廬之內,紅燭高照,炭盆將整個帳子薰得暖如春日。李曄躺在牀上,似乎已經睡過去了,面容安詳。嘉柔從銅盆裏擰了帕子來,爲他擦了臉上的汗,又把帕子擱置在他的額頭。她其實並不會照顧人,前世跟着虞北玄,倒是他照顧她多一些。

    玉壺站在嘉柔的身邊說:“新婚之夜,郎君卻病成這樣,委屈郡主了。”

    嘉柔並不覺得委屈,相反還鬆了口氣。如果李曄上來就要跟她做那種事,她還不知道自己是何反應,大概會很彆扭吧。

    “你也下去休息,有事情我會叫你的。”嘉柔轉頭對玉壺說道。

    “是,婢子就睡在外面的榻上,若有事,郡主喊婢子一聲。”

    嘉柔點了點頭,玉壺就告退了。等雲松端來薑湯,她喚李曄起來喝下之後,就吹了其餘的照明,只留下案上的兩個紅燭,周圍的光線一下暗暗了。她站在牀邊,猶豫着要不要躺到他身旁去。最後幾經掙扎,實在沒有勇氣,還是自己躺在了牀尾。

    她想着睜眼等到天亮,萬一他起夜,她也能照顧。可怎知躺了會兒,竟有些困了,枕着手臂,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到了天大亮,她感覺到身上蓋着什麼東西,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發現是一牀被子。昨夜她睡着時,身上分明什麼都沒有蓋。李曄……她一下爬起來,牀上已經沒有人了。

    玉壺聽到動靜,趕緊從外面走進來:“郎君已經醒了,正在外面等着郡主去請安。郡主快些梳洗罷。”

    這人不過一夜,便好了嗎?嘉柔滿腹狐疑地坐下來梳妝,玉壺說道:“郎君瞧着精神尚可,只不過還在咳嗽。郡主別擔心。”

    初次見公婆,難免要穿得正式些。雖不如昨日的婚服那般隆重,但也是雲鬢花釵,配以大裳長裙。她梳妝好,走到外面,看李曄着青色寬袍,兩個人倒是跟昨日反了過來。

    “你已經沒事了嗎?”嘉柔走過去問道。

    李曄笑着說:“大體無礙了。有勞郡主照顧。”他還有些鼻音,但的確沒有昨日那麼濃了。或者是他習慣了在人前僞裝,眼下看起來,倒真不像一個昨夜還在發熱的病人。

    聽了他的話,嘉柔卻有些不好意思。她本來是要照顧他的,可是自己卻累得睡了過去,結果一覺睡到天亮,還要他幫自己蓋被子。

    “走吧,父親母親他們在等着了。”李曄擡手,請嘉柔先行。嘉柔卻說:“我雖是郡主,但既然已經結爲夫妻,還是以夫君爲尊,你先走。”

    李曄看了她一眼,嘴角帶笑。他原以爲,她從小就是郡主,總會有幾分在意自己的身份。可她卻好似全然不在乎……這是要在家人面前給他顏面嗎?那他倒不好拂了她的一片好心。

    李絳和鄭氏坐在堂屋裏,李暄和李昶各自攜着妻子坐在左右,都在等那對新人。堂上十分安靜,幾個人都是各做各的事,全無交流。只李絳父子偶爾說兩句昨日各個官員送的賀禮云云。僕婦跑來稟報,說四郎君和郡主已經到了外面。李絳起身,其餘的人都跟着起來,而後李曄和嘉柔便一前一後地進來了。

    李暄看到是李曄先進來,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當初他娶王慧蘭的時候,因她是縣主,他還沒到今日的軍職,所以是讓王慧蘭先走的。可李曄娶的是堂堂郡主,品階比王慧蘭還高,竟然甘願屈居在他之後?再看李曄身後立着的女子,清麗華貴,貌美不凡,豈是王慧蘭之流可比的。

    王慧蘭一看這架勢,便知道木嘉柔特意讓了李曄,在人前給足了自己男人的面子。而李暄心裏勢必想到她進門那會兒,兩相比較,肯定不會痛快。

    這驪珠郡主看來沒那麼簡單。

    嘉柔上前向李絳和鄭氏行禮,李絳回禮。嘉柔說道:“媳婦請安來遲,還請大人和大家恕罪。既是在家中,媳婦便只是李家兒媳,還請兩位尊長入座,受兒媳奉茶跪拜。”

    這些禮儀,她出嫁之前,崔氏都細細教過的。人前敬三分,總是不會錯。何況她從未把自己的郡主之位看得有多麼高貴。

    李絳聽她這麼說,心中倒是有幾分讚許。原先還怕南詔是化外未開之地,哪怕身份貴爲郡主,也上不了世家的檯面。可眼下看來,此女倒是配得起李家兒媳的名號。

    鄭氏一直在打量嘉柔,也沒聽清她到底說了什麼。看到李絳坐下了,她也連忙跟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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