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藏珠 >91.第九十章
    米鋪後面的屋子,便像尋常人家的堂屋,張憲恭敬地請徐氏坐下,自己則立在她身前,手中還拿着那枚印章仔細查看。它乃玉石所制,不足半截手指大小,底下刻着一個“李”字。

    徐氏說道:“家母說這印章原本是一對,有一枚在我生父的身上,另一枚留給了她,但她一直不曾用過。兩枚印章合則爲一,你仔細看看,是否爲真。”

    張憲曾有幸見過兩枚印章,取自同一塊玉石,所以色澤紋理,皆是一致。這一枚在章首的位置,還磕掉了一角。若是僞造,斷不可能連這個都能造得出來,必是真品。他將印章歸還,躬身道:“老先生曾告訴我,無論將來誰持這兩枚印章出現,就如同他親臨。既然夫人手裏有此印章,我等自然供您驅使。”

    徐氏點了點頭,將印章收了回去:“其實也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我需要你們去查,當年火襖教聖女跟當朝宰相李絳之間的往事。”

    火襖教曾風靡整個長安城,教徒衆多。後來突然被判定爲邪教,已銷聲匿跡多年,都城內外無人敢再談起。張憲爲難道:“這恐怕……有些難。”

    “我知道,你們盡力便是。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只需派人到皇城的太廟裏,找我的人。”徐氏將手上的一隻戒指摘下來,放在桌上,“有任何結果,都儘快告訴我。”

    “是。”張憲應道。

    徐氏本要起身離去,又道:“你再幫我拿一斤吳米吧。”

    片刻之後,徐氏提了一袋米走出米鋪,張憲一直送她到門口。女官連忙接了徐氏的米袋,小聲說道:“娘娘,皇城裏有那麼多優質的皇商提供天南地北的米糧,您何須大費周折,跑到這麼個小地方來買呢?”

    徐氏扶着女官上了馬車,坐穩之後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商的那些米,中間經過多少道剝削,爲了迎合上位者的口味,又花了多少心血,嘗着反而失去了原本的那種味道。反而是這些小鋪的米,能吃出我少年時的感覺。現在去舒王府吧。”

    女官應是,吩咐車伕駕馬。徐良媛出身不高,素性簡樸,此舉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何況眼下廣陵王收服了河朔,是國家的功臣。別說區區一袋米,就是金山銀山又何嘗不是唾手可得?但徐良媛還如此親力親爲,當爲內宮表率。

    馬車進了永嘉坊,整個坊都被舒王府佔據,門口的兩隻石獅子睜着銅鈴大眼,威風凜凜。

    女官上前去敲門,閤門使進去稟報李謨。李謨正坐在堂屋裏,摸着坐在自己膝蓋上的白貓,神情陰鬱。近來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武寧侯府出事,接着淮西叛亂,虞北玄竟然私自離開河朔,讓廣陵王打了個大勝仗。

    他的脾氣變得十分暴躁,時常將府裏的長史和幕僚罵得擡不起頭。人人都知道舒王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閤門使硬着頭皮稟報了徐良媛來拜見舒王妃的事。王妃已經被禁止出府很久了,日日被關在自己的院裏,對外說是養病,但府裏的人知道,其實就是爲了上回虞園的事,舒王讓她好好反省。

    李謨本想拒絕,卻改了主意:“徐良媛是代替東宮來的。既是東宮的一番好意,你領着她去見王妃就是了。”

    李謨跟李誦這些年一直不冷不熱的,但表面工夫還是要做。上回,虞園的事情剛剛發生,徐良媛就來過一次,被他拒之門外。此事被韋貴妃知道了,還怪他不通情達理。現在事情已經平息下來了,也是時候放了崔清思了。

    閤門使得了舒王的令,馬上到府門前,領了徐氏前往崔清思的院子。崔清思的院子居北,園子裏百花齊放,爭奇鬥豔。唯獨有大片的花圃,大概未到花期,只有一片綠油油的根莖葉子,徐氏看不出是什麼。

    還是閤門使說道:“這一片都是牡丹,當初建府的時候,舒王就命人在此處種下了,還叫花匠精心飼養。王妃一直很喜歡。”

    原來是牡丹。只怕舒王妃並不喜歡,甚至厭惡。但只能裝作喜歡罷了。

    崔清思坐在涼亭之中,華服在身,神情和側影卻顯得冷清。這麼多年過下來,她的心早已經麻木了。

    徐氏走過去,說道:“你近來可是清減多了。坐在這裏賞花喝茶”

    崔清思擡起頭,看到她十分意外:“你如何能夠進來的?”

    徐氏在她對面坐下,旁邊的婢女連忙給她上了茶水:“我已經跟舒王說過,是他準我進來的。王妃,那日你進宮跟我談起往事,我只當你是在受苦,哪裏知道你竟然真的做傻事……哎,你我相識多年,我真的不忍見你越陷越深。”

    崔清思拂了拂衣袖:“我並不後悔自己所作的事。當年崔清念被那賤婢推入水中,回家卻誣賴是我所爲,將我弄得聲名狼藉。我何其無辜?你難道就不恨她?當年太子跟舒王爲了爭她,差點撕破了臉面。可笑的是我們,從來不曾被那兩個男人看在眼裏。”

    徐氏臉上的神色亦黯了黯。

    其實當年這樁事,是先皇后命她暗中做的。先皇后的目的很簡單,只要讓崔清念離開都城,離開那兄弟倆,使他們斷了念想即可。可她爲了讓這姐妹倆反目成仇,更不想舒王捧着崔家,所以特意買通了崔清思的近身婢女。

    先皇后已經離世多年,那個婢女也死了,再沒有人會知道真相。

    天上悠悠地飄過幾片白雲,徐氏的面色淡如清風:“我不恨她。因爲我從來不會把希望寄託在男人的身上。”

    崔清思低頭慘淡地說:“是啊,你還有子傍身,可我呢?什麼都沒有。不過,崔清念也別想好過。”

    “你還做了什麼?”徐氏驚道。

    崔清思面不改色,只讓亭中的下人都退出去,神祕地湊到徐氏耳邊:“我跟你說過那個柳氏其實是曾應賢埋在雲南王府的眼線吧?從知道崔清念打算回都城開始,我便讓柳氏買通府中的婢女,偷偷在她平日所制的香料中混入破血丹的粉末。我讓尚藥局的人將那破血丹製得無色無味,根本不會被人發覺。此外,我還添了蜈蚣粉和麻黃。患有心痹症的人,長期使用,便會不知不覺地病情加重。等再過個幾年,她便會死了。”

    話說完,崔清思退開看着徐氏,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怎麼,你害怕了?其實你跟我一樣想那個女人在這世上消失吧。我只是做了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徐氏覺得不寒而慄。她原本所瞭解的崔清思根本不是這樣人。

    年輕時,她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死,性情溫柔無害。這些年,她嫁給舒王,卻始終沒有子嗣,只能依附於舒王,暗中爲他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當年的那個崔清思,早就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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