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藏珠 >92.第九十一章
    嘉柔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被放進油鍋之中烹煮。等她慢慢睜開眼睛,屋中點着燈燭,燭光透過青帳照在她的臉上,暖融融的。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腹中空落落的,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她下意識地捂住肚子,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先前那種劇烈的疼痛已經消失了,到底是那位女大夫醫術高明,還是……?她猛地坐起來,着急地叫了一聲“玉壺”,才記起玉壺沒有跟來。

    此時,傳來開門的聲音,李曄端了飯菜進來。嘉柔已經整整睡了兩日,此前,孫靈芫配了一味藥,讓她服下,腹中的胎兒便從身下排出,看起來就是個發黑的血塊。

    她在睡夢之中,好像也感應到了,掙扎痛哭,李曄全程都緊緊地抱着她。孫靈芫還看到,師兄似乎也落淚了。這讓她十分震驚,師兄外柔內剛,認識這麼久,還從未見他爲何事何人,傷神至此。

    孫靈芫爲了辨明藥的具體成分,徵得李曄同意之後,將那個血塊拿走了。

    “昭昭,你醒了?”李曄看到帳內的人影,輕聲問道,“我煮了一些粥,你肯定餓了,喫一些吧?”

    嘉柔的手撩開帳子,冰冷地看着李曄,問道:“孩子呢?”

    李曄還沒準備好如何告知她真相,只將托盤放在牀邊的小几上,說到:“你現在身子虛弱,先喫點東西,再慢慢說。”

    “我問你孩子呢!”她一把抓住李曄的手臂,大聲地問道。

    李曄沉默着沒有回答,也不敢看她的眼睛。而這短暫的沉默立刻就讓嘉柔明白了。她的手劇烈地顫抖,一字一字地問道:“是你們殺了它?”說完,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昭昭,你聽我說。”李曄儘量剋制地說道,“你懷着孩子的時候,體內的毒已經被它吸收了一部分。現在月份還小,對你的身體不會有太大的傷害,所以我……”李曄話還沒說完,嘉柔就放開他的手,滿臉驚痛:“所以你就殺了它?”

    李曄知道她肯定承受不了,這兩日一直盼着她醒,又害怕她醒。現在看到她這樣的反應,心裏又痛又急,傾身過去,欲抱着她。嘉柔卻迅速爬開,一個人縮在牆角,淚流滿面:“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它也是你的孩子,是我的心頭肉啊!老夫人明明說沒事了,就算它中了毒,難道你不能想辦法救它嗎?你怎麼能這麼狠心?當初你爲了廣陵王拋下我們母子,現在又殺了它。是不是對於你來說,我們母子就是累贅?”

    “不是這樣的。”李曄知道她是悲傷到了極點,纔會這樣說,只想過去抱着她,分擔她的痛哭。但他一企圖靠近,嘉柔就用力揮開他的手,吼道:“你別碰我!”

    李曄守了她兩天兩夜,都沒有合過眼。被她這樣用力一揮,手脫力打翻了牀邊的小几,杯盤都落在了地上,“乒乒乓乓”地碎了一地。

    他的手也被滾燙的粥和湯所燙,一陣火辣辣地疼。

    可他沒有離開。這個時候,他是不能離開她的。

    “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嘉柔忽然用力地推他,一直把他推到牀下,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有什麼資格殺了我的孩子!你有什麼資格替我決定它的去留,我恨你!”

    前世,她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失去了一個孩子。這次經歷過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纔把它保住。她小心翼翼地呵護,每天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她這一路上都在想,它生下來以後會是何等的活潑可愛。女肖父,男肖母,肯定都很漂亮。

    可又是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這個孩子沒有了。縱使有千萬般理由,也不該瞞着她這個母親,將孩子奪走。這樣巨大的打擊,幾乎要摧毀她全部的意志。

    她甚至想要一死了之。

    李曄看着她俯在牀上崩潰地大哭,想靠近又不敢,生怕引起她更大的反應。只能杵在牀邊,彷彿五臟六腑都被揉碎了。

    木景清和孫靈芫聽到屋裏的聲音,連忙跑進來查看。看到屋中的情形,都嚇了一跳。孫靈芫將李曄勸了出去,木景清則叫小二進來收拾。小二嘀咕道:“可惜了這粥和湯,我看那位郎君親手熬了兩個時辰呢。”

    木景清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小二就退出去了。

    木景清坐在牀邊,輕聲道:“阿姐,我肩膀可以借給你靠。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出來吧。等哭完了,就趕緊好起來。”

    嘉柔抱住他的肩膀,伏在他肩上大哭。

    他擡手輕輕地拍着她的背,眼眶也慢慢紅了,低聲道:“阿姐,我知道你難過。可你也不能全怪姐夫。孫大夫說了,小娃娃中了毒,就算勉強生下來,肯定也是死胎或者先天不足。而且它越大,對你的傷害也越大。姐夫也是沒辦法啊,要他在你跟娃娃之中選,難道他爲了娃娃不顧你嗎?我昨夜看到他在後院,親手埋了一個撥浪鼓和一個小木馬,眼眶通紅。他也很難過呢。”

    嘉柔哭得更傷心。她知道不能怪李曄,一切都是那個下毒的人所害。可她只能把心裏的情緒徹底發泄出來,悲傷難過都發在他身上,否則她會瘋掉的。

    她慢慢地平靜下來,擦乾眼淚問木景清:“我在蔡州的時候,老夫人明明說毒已經除了,爲何孩子會中毒?”

    木景清用袖子給她擦眼淚,說道:“孫大夫說,她們之前都想錯了。以爲你中毒尚淺,又發現得早,那時候娃娃也沒有任何的異常。可隨着它慢慢長大,才發現不對。它早就把你身體裏的毒吸走,之後又會發作,所以那時你纔會那麼痛苦。”

    嘉柔一下就明白過來:“這麼說,我中毒的時日應該比老夫人說得要長許多?是不是這樣?”

    木景清點了點頭:“恐怕在南詔的時候,就有人在下毒了。可我想來想去都不明白,王府裏沒有外人,難道是那個柳姨娘搞的鬼?那也太可怕了,我們竟然都沒有發覺。我已經寫信告訴阿耶和阿孃,要他們徹查。”

    嘉柔仔細想了想,又覺得哪裏不對勁。柳姨娘爲何要害她?

    前世她應該也是中毒了,所以一直不能懷孕。後來沒有再被下毒,所以體內的毒素慢慢消失了,纔有了那個孩子,說明中毒並不深。這輩子顯然比上輩子要嚴重,從南詔到長安,這毒一直沒有停止過。

    玉壺是絕對不可能下毒的。陪嫁的那些婢女和僕婦,也沒機會接觸到她的貼身之物,她用的都是從南詔帶來的……她忽然愣住,阿孃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從南詔給她寄送大堆的東西,香料,藥草和澡豆,她也一直在用。若說區別,這就是上輩子跟這輩子的區別。

    難道……毒就下在這些東西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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