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有人過來尋找孩子，但真正找到親人的沒幾個，大部分孩子在育嬰堂滯留下來。先前的那對夫妻真的在吳川縣住了下來，妻子叫柳含言，時不時過來看一看孩子，給孩子帶些衣服喫食，很多孩子都喜歡這個溫柔的嬸嬸。
“看到這些孩子，我會想起我的兒子，不知道他能不能遇到好心人，給他喫食給他衣穿。我去廟裏求過菩薩，菩薩說是我輩子做了孽，這輩子才讓我承受失子之痛。這些天我每一旬日去廟裏燒香拜佛捐香油錢，是想讓佛祖寬恕我的罪過，爲兒子積福，讓他能活得好一些。”
夏仲春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廟裏的和尚是在騙她的，可看她現在如此的平靜，到了嘴邊的勸阻又咽了回去。宗教的意義本是安撫人心，救贖心靈。或許她自己心裏也明白和尚在騙她，可她拒絕清醒。
人活着，並不需要時刻清醒的。
“你們的情況我已經跟我爹說了，他會跟其他兩位監理協商，會盡快給你們一個回覆的，不過最快也要到年底了。”
“不着急。”到了這個時候，柳含言倒不着急了，“我們在這裏住了幾個月，發現這裏我們老家還要繁華，而且氣候溫和，很適合養病。所以我們打算將家搬過來，以後在這裏定居了。”搬過來後，不用再受宗族的逼迫。
這一點倒是跟周家的情況很相似，她跟倪氏可謂是一見如故，湊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那家裏的生意不會受影響嗎？”
“沒事，我們做的本來是小本生意，在哪裏做都成，這裏反而生意更好些。對了，倪姐姐怎麼今天沒來？”
夏仲春說：“倪姨昨天有些暑，大夫讓她在家修養幾天，明月姐留在家裏照顧她。”
“那我回去收拾一些禮物，過去探望探望她。”柳含言站起來，說：“你忙着，我走了。”
送走柳含言，葉婆婆拿着一封信進來，說：“剛纔門口來了個小乞丐送了一封信，說是周姑娘送來的。”
夏仲春接過信封拆開一看，秀眉緊蹙。
“周姑娘說什麼了？”葉婆婆好地問。
“明月姐說要去南湖那邊去給倪姨買些新鮮的蓮藕、菱角喫。”南湖種了一水面的荷花，吳川縣的百姓想喫新鮮的水貨都會去那邊買。
“這大熱的天，走過去能把人曬死，城裏的蓮藕也很新鮮啊。”吳川縣是江南小城，城內河道密佈，百姓依河而居，並不缺這些東西。夏仲春並不是不想去，而是想着明月姐若是去了，誰來照顧倪姨？如果倪姨想喫，她去買也是一樣的，但明月姐信說她已經過去了，算算路程，這會兒人應該已經到了。
夏仲春將臘梅叫來，“臘梅，你跟我去一趟南湖。”
“這會兒去？”臘梅探頭看看外面白花花的日頭，有些發憷。
“去拿兩把傘，明月姐已經在南湖等我們了。”
臘梅麻利地從門後拿出兩把傘，嘴裏嘟囔着：“周姑娘最不愛給人添麻煩的，今天怎麼了，這大熱天的將人約出去。”
南湖在城外，夏仲春爲了省錢，兩個人走着過去，大約走了大半個時辰纔到。
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河面的荷葉曬得都捲了邊，耷頭耷腦的沒有精神。南湖一個人都沒有，岸倒是有幾個小販，這會兒子正躲在陰涼處，用碩大的荷葉蓋住腦袋睡覺。
“怎麼沒看見周姑娘？”臘梅用帕子擦擦臉的汗，煩躁地說：“這天兒怎麼這麼熱，我感覺快要暑了。”
“可能還沒到，咱們找個地方歇一歇。”旁邊有個茶寮，正好可以坐下來。
兩人打着傘往茶寮走，還沒走到地方，突然有個看起來五六十歲的老者暈倒在地，跟他一起的老婆婆被撞得摔倒在地，看着疼。
夏仲春恰好看到這一幕，立即扔下傘跑過去，伸手將老婆婆扶起來，“您沒事吧？”
老婆婆一臉急切，一把攥住她的手，哀求道：“我沒事，求姑娘幫幫忙，將我老伴擡回船去。”
“您老伴暑了，還是先扶到茶寮休息一下吧。”
“不用不用，我們船備着藥，餵給他喫好了。湖面地面涼快。”
夏仲春想，茶寮沒有可以躺的地方，倒不如直接去船歇着，於是說：“那好吧，我幫您將人扶到船去。”
畢竟是個男人，她和臘梅兩個一邊一個將人架起來，往停在湖邊的一條小船走去。船是帶着簾子的，放下簾子遮擋住外頭的日光，的確在岸要涼快。
老婆婆從一個匣子裏拿出一粒藥丸餵給雙目緊閉的老人，又給他擦了擦臉的汗，這才轉過頭向夏仲春致謝，“多謝姑娘，今天要不是你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這大熱天的，年輕人都在岸歇着呢，你們也該歇一歇，別累着自己。”她看到老婆婆手裏拎着一個魚簍，應該是賣魚去了。
“沒辦法啊，兒女不孝順，我們老兩口爲了生存，只好繼續在河討生活。年輕人手腳快，早把魚賣完了，我們腿腳慢，剛賣完。”
夏仲春心生憐憫，問道：“我正打算買些魚回去，你家還有沒有魚？”
“有的有的。”老婆婆殷切地說：“外頭簍裏還剩幾條，姑娘跟我過來挑一挑。”
夏仲春跟在老婆婆身後走出船艙，走向船尾去挑新鮮的魚。
老婆婆招呼她，“姑娘過來，我們將魚養在簍裏呢，這樣魚較新鮮。“
“好啊。”夏仲春站在船尾往河面看。突然，船劇烈地晃動了起來，夏仲春的身子隨着船身晃動，兩隻手擡起來擺動着，試圖找到平衡。
“姑娘，小心！”老婆婆忙站起來去拽她。
夏仲春的肩膀猛地被推了一把，腳底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她“噗通”一聲，摔進了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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