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紅妝餘罪:金絲雀 >第六十八章 百年好合
    我迷迷糊糊地睡到了下午,隱隱約約聽見好像有人在敲門。我翻了個身,繼續矇住頭不想搭理,可是敲門聲一直在持續,似乎非要等到我去開門不可。

    我等了一會兒,敲門聲依然在繼續,讓我無法入眠。我沒奈何,只得從牀上爬起來,眯着眼睛伸出腳在地上找到我的拖鞋,出去開門。

    站起來才發覺頭暈眼花渾身無力,我好像一天之內忽然就變得虛弱起來了。

    手放到門把手上,我正要開門,忽然想起了什麼,遲疑了片刻,打開貓眼看了看,看到外面站着的是唐一平,這纔打開了門。

    他打着一把大黑傘,頭髮上都帶着氤氳的水汽,西裝外套也溼了好大的一片。原來外面下着大雨,我連忙在門口讓出道來,“你進來吧。”

    唐一平站在門口尷尬地搖搖頭,然後溫和地看了我一眼,把手裏提着的東西遞給我,“打你電話總是關機,只好找過來了。想着你應該是沒喫飯的,給你帶了喫的過來。”

    我這纔想起早上換上了另一張手機卡,就沒有換回去,難怪唐一平打不通我的電話。

    秦公子的習慣,任何人沒經過他的親口允許,都是不能進入他的家門的,哪怕是唐一平他們幾個最親近的也只能在樓下等着。唐一平實在聯繫不上我,上了樓,直接來敲門已經是逾越了。

    我從他手裏接過東西,順手放在桌上,唐一平並沒有馬上走,而是站在門外說道:“我替你買了烏雞湯,趁熱喝吧。還有幾樣小菜都是清淡的,奕哥吩咐,必須看着你喫完。”

    他馬上就要大婚了,還記着我。

    此時我說不上心裏到底是歡喜還是悲傷,只覺得喉嚨裏梗得慌,完全說不出話來。我打開包裝,裏面的飯菜湯水都是熱的,一口湯喝下去,從喉嚨一直暖到胃裏,可我的眼淚,卻不爭氣地大顆大顆落到了湯碗裏。

    唐一平靜靜地站在門口看着我,沒有出言安慰,也沒有任何舉動。

    我喝了幾口湯,可飯菜卻實在沒有胃口喫下去。

    我看着門口的唐一平,“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們都瞞着我一個人。”

    唐一平默認了我的猜測,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葉小姐,你別這樣,奕哥也會難受的。”

    “他難受,他大婚之喜百年好合,有什麼好難受的我怎麼樣,關他什麼事”

    哪怕是明明知道他並不願意娶許素菲,可這些話還是脫口而出,我忍不住難過啊,我奢望得太多,而他就用實際行動來告訴我這些真的都是奢望。

    “既然不關他的事,那你現在餓着自己,又是爲誰”

    第三個人的聲音響起,我透過迷濛的淚眼愕然擡眸,在門口看到了同樣手裏拿着一把黑傘的林礫,他也來了。

    他大概想進屋來,但被唐一平伸手攔住。這是秦公子的規矩,他自己不能進來,別人也不能進來。他出手十分果決和凌厲,戴着眼鏡文質彬彬的林礫當然不是他的對手。

    我答不上話來,林礫看了我一會兒,然後說道:“既然你也覺得和他沒什麼關係,那麼你不覺得,你應該像個優雅的名媛一樣站在他和許素菲的面前嗎你把自己弄得這樣病歪歪的,弱不禁風,你又是做給誰看,誰又願意看”

    我抽了一張面巾紙,捂在臉上。

    “如果這份飯菜不合胃口,那麼現在去換衣服化妝,我帶你出去喫。不要把自己悶在家裏,既然你明知道,這跟他沒什麼關係。”

    唐一平銳利的眼神落在林礫的臉上,林礫不閃不避地迎上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火星四濺,但又很快沉寂下去。

    林礫說得對,我現在不適合一個人待在家裏。我把面巾紙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語氣平靜得連我自己都覺得詫異,“我去換衣服。”

    唐一平看了林礫一眼,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說話。

    我朝唐一平點點頭,“現在秦公子自己走不開,一定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你去忙吧,你放心,我沒事。”

    唐一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抓起靠在牆角的大黑傘,然後下了樓。

    我換上一件黑色的大衣,花了一些功夫來修飾我浮腫的眼瞼和蒼白的臉,對着鏡子看了很久,直到自己都看不大出破綻,纔出了門。林礫偏頭看了我一會兒,似笑非笑,“葉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狀

    態調整得很快。”

    我朝他笑,“是,林醫生煞費苦心想叫我崩潰,我要真崩潰了,不就中了林醫生的計麼。”

    外面下着雨,林礫一手撐起大黑傘,一手攬住我的肩膀把我護在懷裏,車子就停在樓下,他替我拉開車門送我坐到車裏。我記得曾聽見人說過,婚禮的時候下雨,這婚姻註定波折不斷,不會幸福。

    他們的婚禮是三天以後,不知道天氣會不會好轉。我心裏很矛盾,一面希望着秦公子過得好,可一面又並不願意他和許素菲冰釋前嫌和和美美。

    我腳上黑色緞面高跟鞋剛纔踩在溼漉漉的地面上,已經雨水浸透,還沾上了零星的泥點。但泥水很快都滲進鞋面裏,其實也不大看得出來。這是秦公子給我買的鞋子,他很喜歡買緞面的質地。這黑色的緞面,就像是我註定的人生,吞噬了所有的磨難和苦楚,最終都必須了無痕跡。

    因爲雨下得太大,雨刷不停地刷依然視線模糊,林礫沒有馬上發動車子。他偏頭看着我,“婚禮的時候我也會陪着你一起去,你必須去。有些事情你必須明白,不是你逃避,就能避免事情發生的。既然沒有辦法避免,不如擡起頭去迎接。”

    秦公子訂婚的那一天,是林礫陪着我,現在他要結婚,還是林礫陪在我身邊。我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窗戶上凝結起一層氤氳的霧氣。

    “從你出現在他身邊的時候,你就知道,他有前妻,有很複雜的過去。他容忍了你忽然的出現,容忍了這個意外出現在他生活中,已經是最大限度的讓步。”

    我默然。

    “你在這裏,並不來尋找愛情的,你應該記得自己的目的,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用手捂住臉,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不要說了,林醫生謝謝你。”

    秦公子和許素菲婚禮的那一天並沒有下雨,天氣只是陰沉,陰沉得像我的闌珊心緒。我挽着林礫的胳膊出現在許家的大廳裏。林礫說得對,我必須去面對,才知道我能夠承受得起這一切的痛楚。

    秦公子依然是一身黑色西裝,似乎根本沒有爲着結婚刻意打扮過,除了胸前別了一朵小小的胸花表示了一下新郎官的身份,幾乎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而許素菲穿的是一件香檳色的魚尾婚紗,勾勒得身材玲瓏有致,很美麗。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這算是二婚了,本應該穿粉色婚紗纔對。可結婚的對象還是原來的人,所以取了折衷的辦法,既不穿白色,也沒有穿粉色。

    那天我穿的是林礫替我挑選的淺藍色禮服裙,踩了一雙白色繡流雲紋的緞面高跟鞋,看起來安靜而雅緻。我走進大廳的時候,幾乎所有認得我的人都愣了一瞬,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長。

    也許,沒有人想到,在這場感情追逐中的失敗者葉蘭心,居然還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挽着別人的胳膊來參加情郎的婚禮。

    我朝着目瞪口呆的許素菲微笑,但是避開了秦公子探究的目光。

    那天許老爺子並沒有全程出場,僅僅是在把新娘的手交到新郎手中的時候坐着輪椅露了個面,他甚至沒有說話,就很快被護理人員推着進去了。我眯着眼睛盯着那個蒼老的背影,從他身上已經看出了死亡的腐朽氣息。

    如果我沒猜錯,正是因爲老爺子的病情已經很沉重,病入膏肓,秦公子纔會答應在這個時候和許素菲正式復婚的。

    即使他這一場婚姻有着明確的目的,我依然如鯁在喉。我可以察覺到他的目光頻繁而短暫地落在我的身上,可是隔着人羣,我離他那樣遙遠。鎂光燈明亮地照在他身上,有許多的記者來替他拍照,他攬着許素菲的腰對鏡頭微笑,臉上的面具厚到連我都分辨不出真假,滿臉天作之合的滿足。

    新郎新娘向諸多的賓客敬酒,可是我躲開了。我一點都不想戴着厚重的面具站在他們面前,還要口是心非地說一句“百年好合”。

    我坐在大廳角落的沙發裏,燈光照不到我身上的時候,我臉上微笑的面具倏然隱去。強顏歡笑很累,很痛。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杜松子酒,忽然有一點喜歡那種芬芳的味道。喝一口,才知道其實是很烈的酒,酒精似刀子一樣從口腔一直灼熱到胃裏,卻莫名地讓我心頭好過了一點。

    賓主盡相歡,我儘管用盡全身的力氣撐着自己的軀殼來面對,可我知道,今天我始終都是一個多餘的人。我的笑容看起來很堅強,可是我的心裏,早已潰不成軍。

    秦公子,如果當初我是真的準確地找到了豹三爺的車子,也許我就不會遇見你,也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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