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北琛的瞳孔一震。
她彎着眉眼，卻仍是無波無瀾，聲音像是在開玩笑，“我知道你是騙了我很多，不過這是我求你的最後一件事，我想你應該還不至於讓我死不瞑目。”
“宋茉歌”
他已然是動了怒，眼底的戾氣翻滾着，上前一步雙手扣住她的肩膀，那力道足以捏痛她，“不准你說死這個字”
她的態度看上去可以總結爲很散漫，“怎麼你能做我不能說出來嗎”
席北琛抿着脣，黑黑湛湛的眼眸直接望進她的眼底，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力道越來越大。
宋茉歌蹙了蹙眉頭，“看來你是真是巴不得我死。”
男人反應過來，猛然鬆開她，她身上有傷，他想抱也不敢抱她，怕自己又弄疼她哪裏，可是他就這樣看着她，那種蠢蠢欲動他剋制不住，忽然很想抽菸。
他啞聲道，“對不起。”
看着她收拾好的衣物，很無所適從，“我讓阿青送你。”
宋茉歌看着他冒着輕微鬍渣的下頜，“你真的讓我走”
席北琛對上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不喜歡住院。”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些。”她問，“我走了你媽怎麼辦”
男人扯了扯脣角，“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去想，你照顧好你自己的身體。”
想到她這麼一走從今以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了，大掌忍不住扶着她的臉蛋，“不想再見到我，就快點把身體養好，這一刀是我欠你的。”
她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他的親密動作，“沒有，不是，你誤會了。”
這一刀是她自己對他的了斷，是她給自己的愚蠢埋單。
“你也不欠我。”
感情向來都是自願付出的，他強迫她跟他在一起，卻從來沒有強迫她愛上他。
宋茉歌的出院手續是溫謙親自給她辦理的。
看着從頭到尾都很平靜的女人，給她下出院後的醫囑，其實以她的傷勢正經來說還不可以出院的，但他說的話又什麼份量，就乾脆不說了。
才幾天而已，她瘦了很多，怪叫人心疼的。
說來說去，她很無辜。
“茉歌，你恨他嗎”
溫謙問出來的問題亦是席北琛很想知道的，只不過他不敢知道答案，所以沒有問。
她沒有掀起一分情緒，只是淡聲道，“之前有時候，我總是在想他爲什麼要對我那麼好，明明不愛我，卻讓我覺得他很愛我很寵我。”
她嘲弄地輕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是最後的彌補。”
沒說恨還是不恨，但是字字句句，包括標點符號都是諷刺。
恨不可怕，能輕描淡寫的恨纔可怕。
宋茉歌沒有告訴萬甄甄出院的事，公司再加上她剛知道自己懷孕，一定很忙，也需要時間休息跟思考。
坐在後座裏，她閉上眼，眉眼平淡。
阿青在開車，時不時透過後視鏡看着她。
還很年輕的女孩，卻讓人聞到一種蒼老的味道。
放在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她低頭看了下號碼立刻接了起來，低聲喚道，“媽媽。”
“茉茉，媽媽想你了。”
她笑着說，“我在路上了，很快就到了。”
“好，媽媽等你。”
她把手機放回包裏，“阿青，麻煩你開快點。”
“好的，宋小姐，馬上。”
說完阿青就提高了車速，朝清靜的公寓駛去。
到了後，宋茉歌的手準備推開車門，手機又響了起來。
莫心的聲音仍舊溫柔，“茉茉，你到了嗎，媽媽想吹風，在天台。”
宋茉歌的臉色一白，手機砸在地上，什麼話都沒說就衝進樓道里。
阿青見狀察覺不對勁，也趕緊下來跟了上去。
莫心坐在天台的邊沿，手上拿着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她低頭在看，一遍又一遍，像是在不斷地確認。
宋茉歌看到她坐在那裏，隨着大風而搖搖欲墜，彷彿隨時會掉下去，嚇得心快要從身體跳出來，大喊出聲，“媽媽。”
莫心擡起頭來，溫婉的笑容如往昔，“茉茉來了啊。”
眼淚不斷滑出來，四肢都是冷到快麻木的了，宋茉歌咬着脣慢慢走過去，“媽你快下來，我求求你。”
今天沒有下雪，風冷得可怕。
“媽媽，我求你了。”
莫心搖頭笑了笑，“茉茉，是媽媽連累你了。”
宋茉歌哭得很厲害，哽咽着搖頭。
莫心在笑，不怎麼明顯的皺紋盡是疼愛，“媽媽太沒用了，在宋家保護不了你，現在又讓你因爲媽媽被威脅，媽媽一直都是你的負擔，讓媽媽最後幫你一次。”
因爲她女兒被宋明遠控制了那麼多年，還賠上自己的婚姻，現在又要因爲她，賠上性命。
她站了起來，宋茉歌的呼吸被扼住。
莫心的目光充滿了慈愛，“對不起，我的寶貝，媽媽很對不起你，你要好好地活着，答應媽媽。”
下一秒，她沒有猶豫縱身跳了下去。
宋茉歌的瞳孔劇縮，全身的血液不再流動，她撲了過去，什麼都抓不到，空空的
她的身體僵硬到不能動，胸口的傷口被扯開，痛得彷彿要把她的身體劈成兩半，表情呆滯到像是木頭。
時間在這一瞬間被停止，彷彿再無春夏秋冬，也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阿青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身體，避免她也跟着跳下去。
看着她一動不動的身體以及癡滯的臉龐，還有樓下血肉模糊的屍體，見過生死場面的他，也有些不忍地轉過腦袋。
還有沒有比親眼看到自己媽媽死在面前，更殘忍沒有
席北琛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蜷縮在角落裏的女人，風很大，將她的頭髮吹得很亂，遮擋住整張臉，她整個身體都不斷地抖，眼睛沒有焦距，不知道在盯着哪裏，空洞到沒有靈魂。
她抱着自己的雙腿，胸前的衣服被血跡染紅，刺痛他的眼。
那無聲無息沒有任何生機的樣子，讓他覺得很害怕，她像是很快就要消失了。
他小心翼翼地蹲在她面前，輕輕地喊她的名字，“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