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春滿畫樓 >34.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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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着新娘子的婚車車簾被掀起, 純熙伸手將坐在裏面的雲依斐扶了下來,正紅色婚服的曳地裙尾長長託在她的身後。

    雲依斐扶着純熙的手, 在馬車下站定,高挑纖瘦的身材,在人羣中格外顯眼, 她的面容藏在鳳冠前落下的一排金簾子後,除了那雙塗着大紅胭脂的脣瞧得清晰外,其餘皆是一片朦朧。

    這時, 帶隊伍的林侍衛拉轉馬頭,朝着雲依斐走來, 來到雲依斐面前,林侍衛跨馬而下, 行了個禮,說道:“公主, 再往前,就是燕朝的勢力範圍,公主需換乘他們的迎親馬車”

    說到這兒, 林侍衛眼中閃過一絲悲光,頓一頓, 而後道:“微臣只能送您到這兒。”

    雲依斐點點頭, 目光越過林侍衛的肩頭, 朝他身後望去。

    但見他的背後, 燕朝的迎親隊伍已經守在了那裏,帶頭的,正是燕朝大將唐義璋。

    而唐義璋身後的迎親隊伍,基本不見禮器儀仗,清一色的騎兵,純熙見此情形,在雲依斐身側略帶嘲諷地呢喃道:“這是迎親,還是押送”

    雲依斐恍若未聞,鬆開了純熙的小臂,兩手疊放在前,繞過林侍衛身側,目視前方,迎着寒風,不慌不忙地朝山口走去。

    唐義璋一席玄色盔甲,騎在高頭大馬上英武非凡,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肉,皮包着骨頭顯得棱角分明,眼如鷹一般銳利,本也是個英俊的人,奈何臉上突兀的多了一道疤,從額角斜到鼻翼,猙獰可怕。

    自雲依斐下馬車,唐義璋的目光便沒有離開過她,一直盯着她,神色複雜,似有欣賞,又有恨意。

    不多時,雲依斐在賀蘭山口站定,直到這一刻,她方纔回頭望了一眼。

    山很高,這樣的天氣裏,她只能看見不遠處幾個村莊的房舍,遠處卻是白茫茫的一片,周朝的亭臺樓閣藏匿在蒼霜的天地中,不見蹤跡。

    雲依斐就這樣站着,眺望許久,手不由摸了摸一直放在袖中的鑲寶石彎刀。

    這刀從未開刃,是當年段承宇送給她的。在她隨他逃亡之後,那日他把刀給她時,曾說:“今時我方明你心意,可現在的我,什麼也不能應你,日後前途兇險,此刀給你防身。”

    就是這句話,叫她第一次感受到來自他的關心,誤讓她以爲,會有等到他迴應自己的時候,此後十年如一日,用心扶持與他,女兒做着男兒事,在亂世裏爲他爭一席之地。

    待驚覺之時,十年已過,他最終還是無視了他們十年的努力,同意鍾丞相的提議去承襲皇位,回到了那個拋棄他的朝廷,立鍾丞相之女爲後。

    許是覺得對不起她,段承宇立後之後,對她說,立後是權宜之計,是爲了籠絡鍾丞相,他會封她做唯一的貴妃,只對她一個人好。

    這話放在十年前,雲依斐信,可是現在,十年已過,她想騙自己相信都做不到,她不得不承認,段承宇根本不在乎她。

    十年的亂世沉浮,叫她險些忘了自己還是個女人,在段承宇徹底震碎她的心後,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走過的路。

    這一路走來,雖然初衷是爲了扶持段承宇,但她也在這過程中找到了自己的價值,她給了懷才不遇的人機會,給了受戰亂顛沛流離的人安定,心中亦有了天下復歸大同的夢想

    原來,人生並非只有段承宇,她的存在,在段承宇生命中沒有重量,卻在別人眼中不可忽視。

    就在她整理行裝,準備拒絕段承宇的封她爲貴妃的提議,開始屬於自己的人生時,段承宇卻忽然封她做公主,下旨讓她去燕朝聯姻。

    所以,封貴妃也不過是一席空話,她沒有去質問他,即便去,不過也是得到一句:爲了周朝,爲了天下大業,希望她能忍一忍,待他滅了燕,就迎她回來。

    不必見面,她也知道他會說什麼。

    燕朝一直是她的勁敵,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嫁去燕朝豬狗不如的生活,要麼轟轟烈烈地去死。

    雲依斐收回目光,取出袖中的彎刀,將其擲了出去。

    “哐當”一聲,彎刀掉在凍得堅硬的泥土上,冰冷的刀靜靜躺在那裏,竟叫人瞧出一絲被遺棄的悲涼來。

    雲依斐再未多看一眼,擡腳走過了賀蘭山關,踏上了這片曾經屬於周朝,現在卻被燕割據侵佔的土地。

    見她離開,周朝的送親隊掉頭,向着來時的路走去,漸漸化作遠處的一道黑影。

    雲依斐來到唐義璋面前,待她站定,唐義璋跨馬而下,行了個禮,而後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雲依斐站在原地未動,開口說道:“從江都至此,我已顛簸三月有餘,旅途勞頓,煩請將軍在此紮營,容我休息兩日。”

    唐義璋聞言,落下手,假笑道:“若是旁的女子也就罷了,公主卻非旁人可比,留在周朝邊境兩日,以公主的能耐,本將軍唯恐節外生枝,恕難從命。”

    雲依斐笑道:“忽然想起,將軍臉上這道疤,當初還是我留下的,將軍莫不是忌憚我,所以才連休息兩日都不敢答應看來當初那一劍,給將軍你留下的陰影當真不小。”

    唐義璋聞言,嘴角抽搐兩下,按下心頭毀容的恨意,在雲依斐臉上逡巡片刻,而後,他手握着懸掛在腰間的劍柄,擡頭看了看天色,見夜幕漸臨,便大手一揮,命士兵們就地紮營,士兵領命,各自下馬忙碌起來。

    唐義璋伸手招來兩名婢女,指着這兩位對雲依斐說道:“公主旅途勞頓,皇上特賜兩名婢女,服侍公主更衣起居。”

    雲依斐掃了那兩名婢女一眼,她們雖身穿婢女服侍,但那看似消瘦的身形卻分明有着強勁的骨骼,一看便知腿腳功夫不凡。

    雲依斐收回目光,對唐義璋道:“我身上並無利器,唯一的彎刀已經扔了,放心,我不屑於暗殺,你無須如此防備。”

    話已被雲依斐挑破,不必再虛與委蛇,唐義璋假笑兩下,對雲依斐道:“這四周都是我燕朝將士,本將軍倒不怕公主明着怎麼樣,就怕公主來暗的,令本將軍防不勝防,這兩位婢女,也是大王的好意,還請公主笑納。”

    雲依斐掃了一眼周圍,但見士兵們,都各忙各的,有的扎帳篷,有的手裏拿着碗去找火頭軍要熱水喝,一派安逸鬆懈之態。

    雲依斐順着他的手望去,便見到了燕朝前來迎親的馬車,她看着唐義璋,脣邊露出自離開江都三個月來的第一個笑容,宛如風雪裏盛開的玉蕊紅梅,是洗盡鉛華後極致的美。

    唐義璋見到雲依斐這個突兀的笑,再被她眸中的光彩晃到眼的同時,心底漫上一層不詳的預感。

    可他尚未來及弄清楚這預感的來源,便見雲依斐手上似水蔥般的長甲破開寒風向自己抓來,速度之快叫他來不及反應。

    唐義璋本能地側身躲避,臉頰上隨之傳來一股涼意,隨即便感覺到溫熱的鮮血順着傷口留下。

    唐義璋心中一驚,許久不見,雲依斐的武藝,竟然已到如此地步

    雲依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他逼近,她的聲音氣息平穩地在唐義璋耳畔響起,語氣中是令唐義璋都覺涼寒的篤定:“在你的士兵趕到你身邊之前,我就能取你狗命。”

    唐義璋心頭一怔,眸中閃過一絲厲色。

    士兵們見此變故,急忙拿劍朝這邊趕來,又有一些士兵,拿起的自己的弓箭,鋒利的箭頭皆上弦對準雲依斐。

    雲依斐的手順勢一轉,朝唐義璋脖頸處抓去,唐義璋猛地後退一步,躲過一擊,他正欲還手,可就在這時,他忽覺後背一疼,隨即便是一個黑影直擊面門,“砰”地一聲悶響,唐義璋鼻骨斷裂,一時間只覺天旋地轉。

    雲依斐的動作行雲流水,正紅色的婚服在寒風裏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唐義璋握緊劍柄,本欲拔劍,可就在對上雲依斐閃着厲色的雙眸的同時,手下忽地一滯。

    就是這一頓,給了雲依斐機會,她身子一旋,繞到唐義璋身後,一手抓緊唐義璋髮髻,另一手扣緊了唐義璋喉嚨,早前就被她修剪地鋒利的指甲,深深剜進唐義璋的脖子裏。

    血液的溫熱感在雲依斐指尖傳來,她手下一用力,生生扯斷了唐義璋的喉管,唐義璋頹然跪倒在地,脖子仰着,眼睛緊緊盯着身後的雲依斐。

    片刻後,唐義璋倒地,鮮血泊泊而出,在他身下好似一片汪洋。

    殺唐義璋僅僅發生在一瞬之間,提劍前來的士兵方纔蜂擁而上,遠處朝她對準的箭也離弦而來,純熙見此,眸色一驚,拋開一直糾纏的兩個婢女,擋在了雲依斐的身前。

    十幾只鋒利的箭,好似釘子一般釘在了純熙的後背上,鮮血順着箭頭滴在地上,純熙眸中原本的厲色化作一絲不捨,她在倒地之前輕聲喚道:“小姐”

    “純熙”直到這一刻,雲依斐的眸中方纔覆上一層氤氳的淚水,她眼睜睜地看着純熙的身子,宛如浮萍般墜落,純熙看着她,脣邊掛上笑意,她雙脣微動,似乎在說着什麼,隨後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沒了氣息。

    雲依斐看清了她的脣型,純熙說不悔。

    雲依斐站在原地,面對提劍而來的士兵們,她紋絲未動,士兵們握着手裏的劍朝她刺來,那些鋒利的劍頭,就好似能給她解脫的良藥,雲依斐甘心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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