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掌上金珠 >106.106.依靠
    安芝和大哥各有一塊彎鉤玉佩, 拼湊在一起就是個八卦形, 這玉佩是父親留給他們的, 安芝從記事時就佩戴,從未離身過。

    當初能打開從沈家拿回來的金樽, 用的也是這玉佩, 安芝還特意讓權叔去打聽過, 但始終沒能知道設計金樽內機關的大師是誰。

    而今,她看到大哥的玉佩在小叔手裏。

    李致的話還回蕩在耳邊,最後在小叔的那句話下, 驟然潰倒。

    安芝微動了下嘴角, 用盡了力氣:“是你”

    商船出事是他, 二堂伯一家後來逼迫父親有他手筆, 山頂殺人是他,李致回來, 想要殺人滅口, 還是他。

    求財嗎如今計家如此,他又佔到了多少便宜, 除了一艘船和一座府邸外, 計家如今已經沒剩下什麼了

    可爲什麼啊

    安芝的胸腔內悶的難受, 有東西堵住了她的喉嚨, 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從腳底泛起冷意。

    安芝用力握緊的刀, 逼迫着, 喉嚨裏猛地一震, 她用力咳嗽,紅了眼眶。

    “當初你救父親,也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你在計家這麼多年,就是想讓計家家破人亡。”

    安芝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小叔第一次來家裏的情景,父親外出事,被小叔捨命相救,又得知他孤身一人就帶回來了,帶他做生意,讓他融入計家,年少時,他就是溫潤愛笑的樣子,十來年啊,他在計家整整十來年

    “你也沒什麼好恨的,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清音冷笑,“如今的計家不還留了你一個。”

    安芝驀地擡起頭看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有什麼資格恨,回去問問你的好父親過去都做過些什麼。”清音的聲音尖銳,帶着幸災樂禍,“我倒是忘了你父親已經死了,你要等不及,不如早點下去與他們團聚。”

    “清音”

    “住口”

    唐儂的輕斥聲響起,安芝手中的匕首隨即朝她刺去,這一回不是爲了刺激唐儂出手,安芝是發了狠要殺了清音。

    “知知。”唐儂擋住她,清音靠到牆上,眼底還帶着挑釁。

    安芝手掌微松,袖口內落出一把飛刀,唐儂保護不及,飛刀直接刺在了清音的肩膀上,唐儂反手桎梏住她,匕首朝安芝自己的脖子這兒靠近。

    安芝仰起頭看他,目光諷刺:“我是不是還得感謝小叔您的恩賜,留了我的性命”

    唐儂眼神微閃,就這短暫失神,安芝用力上踢,破開他的桎梏,利刃劃過胸前,割破了他的衣服。

    清音大笑起來:“看到沒,你想饒過她,她未必肯放過你。”

    安芝看向清音,漠然:“刀上有毒。”

    清音臉色驟變,捂了被飛刀刺中的傷口,血是暗黑色的。

    唐儂踢翻了桌子,拉起清音,從窗戶翻了出去。

    初七追了出去,此處客棧二樓,兩個人翻下去後很快消失不見,安芝站在原處,看着塌上留下的幾本書,手一鬆,匕首掉落在了地上。

    沈幀推開門,沒有點蠟燭的屋內,黑漆漆的。

    一團人影坐在那兒,從走廊裏透進來的光看,地上一片狼藉,倒地的桌椅,破碎的茶杯,還有一股藥味,摻雜着血腥氣息。

    柺杖落地聲輕響,腳步有些沉,坐在那兒的人影卻沒有反應,沈幀示意寶珠關門,屋內重新歸於了黑暗。

    沈幀在她旁邊坐下,安芝緩緩擡起頭,神情卻是無比的平靜,平靜到讓人覺得擔憂。

    “你怎麼來了,我在想事情,都沒注意到你進來。”

    平靜的語氣,如此靜的距離,她的眼底甚至是沒有情緒閃過,沈幀擡手,把她抱在了懷裏。

    “我想過許多種把你擁在懷裏的情景。”

    安芝的身子微顫。

    許久,安芝眯上眼。

    “李致想起之前的事了。”

    “嗯。”

    “他說三艘船從嶺西出發時,羅盤還沒什麼問題,在海上幾日後,是有人發現天氣不對,才覺察出船可能偏離了航道。”

    宣城到嶺西,常年都有船來往,光是計家一年都至少一趟,別說整個宣城乃至金陵加起來,所以對這條路上的海上天氣,已然很熟悉。

    船上的管事發現天氣不對後就即刻做了稟報,之後他們才發現羅盤出了問題,明明海上天氣不對,羅盤上的指向卻沒問題,打了旗語到後面兩艘船,另外兩艘船的羅盤也是如此。

    比起查原因,更重要的是將船開回到過去的航線中去,可大海茫茫,望出去四面八方都是一樣的,風向時變的情況下,根本難以區分東南西北,更不清楚現在船在哪個位置。

    在還沒商量出對策時,暴風雨來了。

    也就是這場暴風雨的到來,才讓在船上的計安林懷疑到了唐儂身上,但當時情況緊急,他也只與身邊的李致提了一下,之後被捲入暴風雨中的船出事的太快,李致趕回船艙想救大少爺時,計安林已經受了傷,雙腿被壓在倒塌物上無法動彈。

    計安林只來得及交代李致幾句話,他的玉佩被小叔拿走了,讓李致保管好木牌,一定要活下去。

    老天爺不會管你是否把事情交代清楚,海浪來時,整艘船被撲下去,李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他再醒來時人已經在蘇祿,記不起來所有的事。

    之後回了宣城後才漸漸有碎片的重合,直到他們在李家遇襲,他終於記起自己是誰,急匆匆前來客棧想找大小姐,在看到唐儂身上掉下來的玉佩後,這才徹底想起商船失事。

    “他能活下來,已經是拼上了所有的運氣。”

    沈幀垂眸:“我知道。”

    安芝看着屋子,聲音中透出顫意:“所以大哥,沒能活下來。”

    縱使水性極佳,在那樣的環境中也活不下去,船沉下去時,大哥的雙腿被壓傷,怎麼可能還有活路。

    三年前安芝就接受了這件事,三年來也曾無數次的在希望與失望中來回的經歷着,早就有了足夠的心理建設。

    “沈幀,可我還是好難受。”

    她沒有哭。

    眼淚是最好的宣泄物,安芝卻哭不出來,長久以來她所秉承的,堅信的,依賴的,在今天夜裏被打破。

    她與父親於大哥視作的親人,害死了他們。

    她以爲自己找到答案了,可又陷入了謎團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知知。”

    沈幀的叫聲將她拉了回來,他輕撫了下她的頭:“柔弱些沒什麼的。”

    安芝一怔,胸口處有什麼沸騰,用盡力氣的在往上爬,她很努力的想將它們壓回去,可卻抵抗不住。

    誰說的,她計安芝除了身體有過柔弱的時候,什麼都不能將她打敗。

    可眼眶啊,就是止不住的酸澀,往外冒了丟人的眼淚。

    沈幀感覺到肩頭處的呼吸有些重,撫着的手頓了下,隨即,他輕拍了她的後背。

    屋外寶珠紅着眼眶,一把把摸着眼淚,目光緊盯着合上的門,就怕小姐喊她她沒聽見,全神貫注的,連旁邊來了人都沒注意。

    權叔看了眼屋外沈家大少爺的護衛,再看寶珠:“小梳子呢”

    寶珠轉頭看他,啜泣着:“不,不知道。”

    權叔嘆了聲,轉身走下樓,正好遇上了趕到客棧來的李管家,權叔搖了搖頭,李管家心都揪起來了。

    “李管家您在計家這麼多年,關於三老爺的事,一定知道的比我多。”

    李管家與他一同走出客棧,連連嘆氣:“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大少爺都沒多大,老太爺還沒過世呢,老爺出遠門幾個月,回來時就帶了三老爺,說是路上出了事,三老爺爲了救他險些丟了性命,得知他孤身一人,就帶回了計家。”

    “他與老爺一家相處的很融洽,關係比二老爺他們好許多,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大小姐對他也很依賴,計家出事後,得知他還活着,我倒還高興的很,有三老爺在,大小姐心裏還好受一些,哪裏知道,哎”

    兩個人越走越遠,客棧內,黑漆漆的屋內,低低的咽嗚聲還在持續。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沒人去算到底過了多久,窗外的天光似乎明瞭些,寂靜的街市上也有了聲響,沈幀擡眸,光亮透進窗戶,清晨朝陽,灑落在地板上,特別的美好。

    懷裏的呼吸聲不算平穩,眼角滲着淚,偶爾還有啜泣聲。

    沈幀低頭,看着被她揪住的衣服,擡手將窗外透進來的光線遮住,給與她最好的安睡環境。

    他曾想過無數種擁抱她的方式,唯獨沒有想到這種,他也沒想在她最難過的時候“趁虛而入”,可若是她需要依賴,他希望自己是第一個。

    笑也好,哭也罷,他願意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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