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童養媳, 結婚不可能大操大辦, 按照趙家村的習慣請親戚朋友喫頓飯就行。
趙家偏偏沒幾個親戚,沈梅花就打算請村裏的人來, 每戶發點瓜子糖果什麼的, 在他們的見證下拜個堂, 就算是成親了。
蘇丫站在門口往裏望, 沈梅花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分瓜子糖果, 大字不識一個, 數數卻很厲害,一顆都不會多,都是往年收租時練出來的。
至於趙行槐他今天沒去店裏也沒見人, 估計是把玉蓮拉到哪裏偷偷解釋去了。
翌日蘇丫起了個大早,洗漱乾淨後,換上喜服坐在水井邊,開始給自己梳頭。
怎麼說今天也是她的好日子,管男人是誰,她必須得漂漂亮亮的。
周宅一個月的好飯讓她養出好氣色, 胳膊腿上也多出幾兩肉。她給自己塗胭脂畫眉毛,梳髮髻。
當村民們都來到趙家的院子裏, 看見她似朵火燒雲般從房間裏走出來, 都忍不住驚歎。
“這真是咱們村最漂亮的新娘子。”
蘇丫微微一笑, 走進待會兒要拜堂的堂屋裏。
趙行槐穿得是沈梅花給他做得新衣裳, 一件薄料子的黑馬褂,裏面是青色長衫,又有一雙黑色緞面軟底鞋,使他在一羣灰頭土臉的村民裏格外打眼。
這身衣服光料子就花了沈梅花不少錢,付賬的時候心都在滴血。這時看着英俊帥氣的兒子,她覺得物有所值,恨不得對所有來客說:“看看,全村上下那麼多女人生了兒子,可是誰有我的好”
主婚人是趙家村村長,嗓音嘹亮。
蘇丫和趙行槐肩並肩地站在一起,聽見他高聲喊:“一拜天地。”
二人在衆人的注視下走出堂屋拜天地,蘇丫叩拜完起身時,看見對面最高的房頂上好像坐了個人,頓時一驚,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那是傻子嗎看着挺像,可他爲什麼要爬到房頂上去
他在看她
拜完天又拜地,蘇丫的視線一直定在那片房頂上,青磚灰瓦託着個灰色的人影。即便離得這麼遠,也能看清楚他的寬肩窄腰,是個衣服架子身材。
要夫妻對拜了,二人在村民們的簇擁下走進堂屋,站在村長面前,看着對方。
畢竟是喜日子,又難得穿這麼好的衣服。趙行槐臉上難得帶着點笑意,看向蘇丫的眼神也比往日溫和了些。
今天的蘇丫很漂亮,雖然還是比不上白嫩飽滿的玉蓮,但是總歸不用讓人擔心她會瘦得暈過去。
蘇丫毫無女兒家的羞澀,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心中已經在琢磨晚上對付他的辦法。
禮畢。
彎着腰的二人站直身體,蘇丫下意識望向那片房頂,原本坐在上面的人不見了。
心底莫名地泛出酸楚,彷彿有人在她毫無察覺的時候,悄悄在她心底埋了顆炸彈,一戳就炸出滿心房的檸檬汁。
婚房是用趙行槐的東廂房改的,光線不知道比蘇丫的倒座房好多少,寬敞乾淨。另外桌上還擺了兩隻兒臂粗的紅燭,靜靜地燃燒着,將屋裏一切物事都照成暖黃色。
蘇丫坐在牀沿上,腦袋微垂,雙膝閉並。
現在不流行用蓋頭,她的臉就露在外面,從上往下看,兩片睫毛格外濃密纖長。
如同這間屋子一樣,蘇丫他也看了很多年。他比她大五歲,以前最不少見的就是蘇丫光着屁股滿院子亂跑。
雖然所有人都說這個丫頭會成爲他的媳婦,可他心裏根本沒有觸動。等蘇丫長大了,模樣和他喜歡的完全背道而馳後,他更是從未幻想過與她的婚事。
此刻看着蘇丫,趙行槐有些慶幸自己聽了沈梅花的勸。
這是一個漂亮的媳婦,就是瘦了點。但是誰沒有缺點呢忍一忍就好了。
趙行槐的喉結滾動一下,走到蘇丫身邊,擡手摸摸她的臉。
“蘇丫,我們睡吧。”
蘇丫擡起了頭,兩隻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明明是副不諳世事的單純相貌,面對接下來該發生的事,臉上卻一點緊張感都看不出。
趙行槐深吸口氣,手指微顫地往下挪,解開她紅嫁衣上的第一顆釦子。
一小片細膩的皮膚露出來,大概是燭光的緣故,看起來竟然很誘人。
正要繼續解第二顆時,纖細的小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蘇丫衝他搖了搖頭。
趙行槐被才過門的媳婦拒絕,有點惱怒。
“你搖什麼頭都是我媳婦了,做這種事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
蘇丫就知道他會這麼說,身體往旁邊讓了讓,露出沈梅花之前鋪在牀單上的白色棉布,上面赫然有着一塊鮮紅的血跡。
趙行
槐傻了眼,“這是怎麼回事”
周宅今天殺了雞,蘇丫偷偷帶了點雞血回來,抹在牀單上。
這事是不能跟趙行槐說的,她早已準備另外一套說法,不慌不忙道:“我來月事了,今晚不行。”
趙行槐的雙眉蹙緊,臉色不大好看。
“怎麼這麼掃興算了算了,那就等過幾天吧,我出去洗個澡。”
“等等。”
他站在門邊回過頭,不耐煩道:“又有什麼事”
蘇丫說:“你出去可以,但是得答應我一件事要是嬸嬸問起來,你得說我們已經圓房了,牀單上的血就是落紅,不然她會一直來煩我。”
趙行槐好笑,“真奇怪,我憑什麼答應你”
蘇丫雙手撐着牀沿,身體微微往後仰,兩條小細腿在牀邊晃了晃,漫不經心地瞥着他。
“不答應也行啊,準備好承擔代價就是咯。”
“你什麼意思”趙行槐的臉色冷了下來。
蘇丫微微一笑站起身,步伐輕快地走到他身邊。
趙行槐很高,她不得不踮起腳尖扒着他的肩膀,才湊到他耳邊。
“初六的時候你和玉蓮在後山坡會面。十四的時候在溪邊會面,一般最少得一個小時,回來後身上總是帶汗味兒行槐哥,玉蓮是根哥家的童養媳,要是他們知道自己辛辛苦苦養的小媳婦,還沒有過門就被你喫幹抹淨,你說他們會不會氣得想殺了你”
她的聲音那麼輕柔,根本沒有一點殺傷力。
趙行槐卻聽得渾身發冷,好似魔鬼在耳畔說話。他僵硬地轉動脖子,看着蘇丫近在咫尺的臉,難以置信地問:“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