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丫抿了抿脣, 欲蓋彌彰地解釋:“你別誤會, 我是因爲自己喫不下才送給你的, 要是你不想要, 以後我就不給了。”
傻子再次點頭。
蘇丫看着夜色下的他,尷尬得手都不知道該往何處放, 更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天空突然傳來一陣嘩啦啦的, 鳥兒拍動翅膀的聲音。
蘇丫仰頭, 看見一羣黑色的鳥影從頭頂飛過去。傻子也在看, 蘇丫想起他曾經的種種, 不禁諷刺地問:“你怎麼不追了”
傻子收回視線看向她,始終不開口。一雙眼睛裏彷彿飽含深情,要把她永遠留在身邊一樣。
蘇丫最怕別人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尤其是兩人之間的緣分淡得可怕,很可能這樣一次短暫的擦肩而過後,就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
她深深呼吸,一句話也不想和他說,偏偏腳下挪不動步子。於是頂着一具瘦弱的身軀,睜着眼睛問:
“你不但不追鳥了, 也不撈魚了,更不偷蛋了。是不是已經傻到一定境界, 所以什麼事情都入不了你的心”
傻子呼吸急促起來, 搖搖頭, 上前一步, 可終究還是停下。
蘇丫仰着頭看他,如同仰望自己信仰的虔誠教徒一般。
“我對你的好都是心甘情願的,從來沒指望你一定還我什麼。你要是心裏清楚,就別再自作多情了。”
既然什麼也不準備說,什麼也不準備做,何必這樣出現何必用這樣的目光看着她,給她希望
蘇丫心裏像是被一萬根針爭先恐後地扎着,密密麻麻的疼,讓她沒有喘息的機會。
她抱着自己瘦弱的胳膊,微微聳着肩,最後看了他一眼,朝前走去。
街上那麼空曠,她能感受到背後投來的注視,卻連找個人羣躲藏都做不到。於是腳步越發的快,幾乎是小跑了,想要儘快逃離他這種讓人難受的目光。
身後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緊接着一個灼熱的胸膛撞上她的背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她是那麼小,手臂跟竹竿似的,他擔心自己控制不好力氣會將她捏碎,可本能驅使着他將她越抱越緊,深深地嵌入懷抱裏,捨不得鬆手。
蘇丫奮力掙扎了幾下,對方的胳膊如同鐵箍,讓她怎麼都掙扎不開。
“你做什麼快放手”
傻子不言語,雙手規規矩矩地搭在她的腰上,既不逾越更不色情,只是不肯放。
蘇丫忘記自己是怎麼回家的了,只知道當進了門後,整個人都如同虛脫一般,只想馬上上牀躺一躺。
她走向東廂房,趙行槐正好從裏面出來,看見她愣了一下,隨即不悅地問:
“你做什麼去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蘇丫沒力氣應付他,視若無睹地朝裏走。
趙行槐用身體擋住房門,“你要是不說,今晚就別想進去睡覺。”
蘇丫擡了擡眼簾,瞥他一眼,隨後轉身就走,回了她自己的倒座房,竟然關上門睡了。
趙行槐瞪着眼睛看她的門,只想一腳踹開衝進去問個明白。
可是忌憚於她手裏的把柄,這種事情也只能想想而已。趙行槐嚥下滿肚子的憋屈,忘記自己出來想要做什麼,扭頭回房間睡覺。
蘇丫躺在堅硬的木板牀上,天氣悶熱又潮溼,讓她身上滲出黏膩膩的汗。
她閉上眼睛想睡覺,可頭疼的不得了,一會兒想起剛纔趙行槐身上的雪花膏味兒,一會兒又想起傻子懷抱的溫度。
他的擁抱很有力,讓人感覺自己被珍惜着愛護着。她當時以爲他會說什麼,然而直到最後分開,他都沒有開口。甚至連罵一句的時間都沒有留給她,轉身就走了,比她還快。
這算什麼真情流露還是厚着臉皮揩油
蘇丫想得心煩意亂,拿起蒲扇扇了扇,扇出的風都是熱的。
心靜自然涼,她把視線投向前方,想看點東西轉移注意力,卻正好看見鏡子裏自己的倒影。
她的臉上落着皎潔的月光,皮膚被照成銀白色,小巧的鼻樑和嘴脣讓她看起來像個洋娃娃,無神的眼睛了無生氣。
爲什麼每個世界都要遇上這樣的人呢
多累啊,如果只變漂亮該有多好
美麗是她的拿手活兒,可感情不是。
翌日早上,蘇丫洗漱過後,把粥放進鍋裏,就帶上掃帚和撮箕,去東廂房打掃衛生。
趙行槐今天難得起了個大早,說是不想喝粥,上街吃麪條去。
蘇丫走進房間環顧一圈,決定先從他那堆舊報紙開始收拾。
趙家村處於南方,常年天氣潮溼。報紙長時間堆在一起,散發出淡淡的黴味。
趙行槐素來只看他喜歡看的報刊,不喜歡的就丟在一邊。蘇丫打算將他們都收進櫃子裏,不料在整理到一半時,她在某張上面看到一張很眼熟的臉。
堅毅的輪廓、濃黑的眉眼,他穿着筆挺的軍服,照片只照到上半身,可氣質已經流露無疑。
這是那天出現在周太太家的陌生男人
蘇丫萬萬沒想到會在報紙上看見他,看來身份真的很不一般。
她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便放下抹布捧起報紙尋找,在照片的左下方,看見一排介紹他的文字。
“周顯昌,第四軍總參謀長,出身於黑龍江”
周顯昌蘇丫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視線在他的身份上流連。
第四軍總參謀長,這可不是一個小職位。她更發現自己並不是第一次聽見這三個字,早在周太太來趙家村的時候,村裏女人們八卦時就說過,她是周顯昌的妾。
難怪她當時那麼討好他
蘇丫仔細回想兩次偷聽到的對話,斷定周太太是被周顯昌派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爲了勸傻子回去。
 
可傻子又是誰能驚動第四軍總參謀長
他說過他叫阿璧,他的名字會不會也在這摞報紙裏
蘇丫心中一緊,連忙翻找起來。
這次運氣不大好,她把所有報紙都看了一遍,沒有找到任何有關傻子的信息。
最後她把視線投向趙行槐的書桌按照他的閱讀習慣,經常看的報紙會單獨放在書桌抽屜裏。
蘇丫起身走過去,手指才碰到抽屜的邊緣,房門就被人推開,趙行槐走進來皺眉看着她。
“你在做什麼”
她表情鎮定,不動聲色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