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淡定從容的一邊說着一邊幫我剪掉指尖上破碎的指甲和沾着的碎肉,已經打過麻藥我並不會感覺到疼痛,可坐在我身邊的紀梁卻一臉凝重的緊皺着眉頭,彷彿是在剪他的肉。
“疼嗎”
他鮮有這樣溫柔又心疼的看着我,可我還沒來得及回答,話頭就被搶了。
“打過麻藥了疼什麼拿這麼弱智的問題來質疑我”醫生嫌棄的白了紀梁一眼。
“你下手輕點”
“輕了不行,這個就要快刀切,不然邊緣不整齊,帶個毛邊對你胃口”
“你”
紀梁一時語塞,人肉毛邊任誰都hold不住這種時尚。
回到家,紀梁臉上的陰鬱也一直沒散開,彷彿全世界都欠了他高利貸,可我一想到平日裏毒舌又不可一世的紀梁剛纔竟然被醫生噎的沒話說了,就忍不住笑出了聲,卻一不小心撕裂了嘴角的傷口,又立刻痛的吸氣。
“笑什麼笑,有腦子的人會在一個地方一個人身上栽那麼多次嗎”
紀梁不陰不陽的瞥了我一眼,那眼神純粹在看一個智障。
“我有腦子,要不是你向來心思不定難以捉摸,又連個手機都看不住,我至於栽了嗎”
我下意識反脣相譏,自從知道被算計的真相,我的心便漸漸生出一層繭來,愈積愈厚,將自己的脆弱裹緊,身體哪怕被打成了篩子,嘴上也絕不喫虧。
“莫離”
我聽到他如同嘆息般的輕喚,竟忍不住輕輕一顫,我不怕他一貫的冷漠無情,卻會被他偶爾的深情低喃所觸動。
他又救了我一次
我走近紀梁,低頭用額頭抵住他的左邊胸膛,右手卷着他的西裝下角。
“你怎麼就這麼不經唸叨,我念了念,你就來了。”
“不然讓你跟那個糟老頭子一起下地獄我”
“在你眼裏,我不就是一項風險投資嗎你有點良心的話,就別勾.引我。”
兒女情長什麼的,太耽誤我們行走江湖了,這句話是紀梁身體力行告訴我的,我必奉爲圭臬。
“你”
腰被他的大手一摟,一下貼近了他的身體,我下意識擡手擋在他的胸口,保持一點距離。紀梁帶着居高臨下的強大氣場低頭注視着我,我不受控制的步步後退,而他步步緊逼,直到抵上樓梯扶手,退無可退。
“我從來就是無良奸商。”
我一愣,隨即笑着揚了揚臉,
“可是紀梁我不想做三無產品。”
我用力仰着頭,跟眼眶中滾動的液體較量着。
紀梁苦笑,搖頭輕嘆,然後將我抗拒的雙臂拿開,整個人都被他拉進懷裏抱住,動作輕的生怕弄疼了我身上的淤傷。
“只是你現在的樣子有違我的初衷,我想讓你變強大,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強大到讓傷害過你的人付出代價,但我想的這一切是以你成爲一個優秀的調香師爲基礎,而不是一個經歷那麼可怕的事都可以淡然處之的女超人。”
“”
我忽然明白了大半,那晚得知是楚悅然害我時,紀梁沒有半分意外,可見他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以他的能力在我戒毒那一個月裏,他什麼都可以查清楚。可他始終沒有跟我提起,怕的就是出現現在這種情況被仇恨一葉障目,難再見朗朗乾坤。
我淺陋的修爲根本不足以支撐我達到“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的境界,只能在恨意裏走火入魔。
我忽然想起,今天是紀梁和楚悅然訂婚的日子,他怎麼能抽身出來救我的
“你跟楚悅然是不是掰了所以你才能來救我”
話一出口,我就知道紀梁又要嘲笑我的智商了。
“訂婚能是兒戲哪能兩次都說掰就掰”
紀梁微微呼了口氣,
“你上次把楚悅然整的那麼狼狽,用腳趾頭也想得明白,她今天不可能只是要羞辱你一通那麼簡單,誰知道你自己卻渾然不覺,別人撐開口袋,你就懂得往裏鑽,而且鑽的準確無誤,百發百中。”
“”
好吧,我承認,我智商確實是經常掉線,不過經此一役,我也不算是一無所獲,起碼李老闆是徹底解決了,而且是我親手解決的,這種“手刃”仇人的感覺,的確是快意恩仇,爽極了。
不過回首前路,若換在半年前,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徒手摳下木塊,連指甲脫落都感覺不到痛,更不會想到,我會親手製作那樣血腥殘暴的畫面。
這一局,是得是失
我最怕這種直擊靈魂的反思,卻又時時刻刻在反思,我低頭,額頭抵在紀梁肩膀上,輕聲詢問。
“我永遠不想讓你知道。”
我眼眶漲的發酸,我只以爲自己失去了太多,揹負了太多,現在卻忽然發現原來是我一心顧着復仇與那可憐的自尊,才忘了回頭品味一下被呵護的滋味。
我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之後,換了件長裙趴在沙發上,目光穿過廚房與客廳的走廊看着紀梁準備晚餐。
在我心裏,紀梁這種人肯定是不會做飯的,所以看着他有條不紊的擺弄着食材與煎鍋,我只覺得他這個人講究而且穩重,即使是嘗試沒有做過的事,也要拿出箇中好手的範兒來。
不足半刻鐘,紀梁解了圍裙,端了兩份牛排出來,一絲隱隱繞繞的香氣在鼻尖兒打了個轉兒,我忽然意識到,我可能對紀梁的廚藝有些誤會。
“你是故意的吧”
我五個手指都裹成棒棒糖的左手根本就握不住叉子,更別說切牛排了。
“我是故意的。”紀梁一笑,接着他手中叉着牛肉的叉子就遞到了我脣邊。
“張嘴。”
“哦。”
爲了遷就我嘴角的傷,牛肉切的很小塊,我微微張開嘴巴咬掉那塊牛排,味蕾瞬間被點燃,牛肉的焦香中透着一股清爽的檸檬氣息,極好的調和了二者的兩極分化,喫起來既不覺得油膩又不覺得酸澀,只剩下幼滑爽口,脣齒留香。
可以說是色香味俱全了。
“您還滿意嗎”
“滿意。”
我舔着脣角點了點頭,無論是牛排還是人工服務。
“那之前的醒酒湯和桔味也是你”
“你以爲呢”
“誰能想到紀先生如此秀外慧中,宜其室家”
“我有多宜其室家,你想了解嗎”
紀梁說話時低頭切着牛排,修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片柔和的陰影,牛排遞到嘴邊,我怔愣了一下,沒有着急喫牛排。
“我真的可以去了解你嗎”
“我像是開玩笑”
我搖了搖頭,紀梁看出我肚子裏有話,但也不着急點開,依舊十分耐心的投入在我們兩個人的晚餐裏。
末了,我擦着嘴角一笑,端起酒杯衝紀梁晃了晃。
“爲我做了這麼多,你還真是惜才,無以爲報,唯有祝你得償所願。”
我沒有看紀梁的表情,只顧着仰起頭來將高腳杯裏的紅色液體一飲而盡,畢竟這種被呵護的滋味十分誘人,我卻不敢貪戀,畢竟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纔是正事。
儘管我藏了一肚子心事,說話矯情又違心,但幾年後回憶起來,這也算得上我與紀梁之間爲數不多的溫馨時刻了。
喫完晚餐,我慵懶的半躺在沙發裏把玩着手機,自從紀梁同楚悅然訂了婚,同另一個女人上新聞就成了家常便飯。
我忍不住點開百度百科,輸入蘇珊兩個字。
天使之翼超模選拔賽冠軍,v&e旗下二代超模,初出茅廬便大放異彩,登上維密舞臺,成爲國內新生超模力量翹楚,無數大牌攝影師追捧的硬照女王,奪冠後三個月來斬獲國際品牌代言無數,風頭無兩的fasngirl。
“尤物啊”我看着蘇珊拍攝的內衣硬照,肉色內衣緊緊包裹的34c上圍,別說是男人了,叫我都要噴鼻血了。
“看什麼”
“蘇珊啊”
聞言,紀梁一笑,我反應了一下,擡起頭來,紀梁顯然是看到了手機屏幕上的畫面,我的臉竟然不可抑制的刷一下就紅了。
“那個我我可我就是看看”
我語無倫次的想解釋一下,卻發現怎麼說都是欲蓋彌彰,乾脆放棄掙扎了,便揚起臉來看着他帶笑的眉眼,頗爲認真的開口。
“你不喜歡段安寧和楚悅然,那你喜歡蘇珊嗎”
“你覺得呢”
紀梁臉上笑意卻更盛,說起來認識這幾個月,他還是頭一次笑的眼底都漾起了桃花以前只覺得紀梁的桃花眼好看,這回纔算真正感覺到有多麼攝人心魄。
我使勁嚥了咽口水,在手機上點了一下返回鍵,百度詞條上,蘇珊,未滿十八歲。
“不會吧,我看人家還未成年呢,除非你有戀童癖。”
“你好歹也是留過學的人,這麼保守再說人家雖然小點,但在某些方面,可是不以年紀論成敗的”
我目光追隨着紀梁的視線下移,最終停留在了自己胸口。
“變態。”我羞赧又尷尬的捂住貧瘠的胸前,本來還算得上勻稱的身材,經過戒毒期的暴瘦,便成了飛機場一片,後來慢慢調養體力和肌肉素質都恢復了一些,胸前卻毫無衝動,我也是很無奈。
看我出糗,紀梁心情不錯的嘴角一勾,輕輕颳了刮我的鼻樑,並在那小小的駝峯上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