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記得那裏又個涼亭,我們過去避避雨吧。”
這裏離山腳有些距離,雨大路也滑,那涼亭倒是近在眼前。
沈鈺護着沈君茹,自己身子溼了大半,小跑着入了八角涼亭,只是沒想竟撞上了與他們一樣來避雨的林良源。
他身上也溼了不少,素色白袍上沾染着泥污,顯然也是在這深山中走動的,身後跟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沈君茹認得他,叫長生,前世可沒少作踐折磨自己。
她掩下眸中滔天的恨意,側了身子靠在沈鈺身後。
沈鈺只當她是見了男客不自在,畢竟男女有別,同躲一屋下,傳出去定會有些污言碎語,好在今日沈鈺也在。
“沈姑娘,未曾想竟在這遇到你。”
見着沈君茹,林良源明顯有些喜悅,面上帶了幾分驚喜,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想要與沈君茹更近一些,卻被沈鈺冷着臉從中阻擋。
“這位公子還請自重。”
林良源這才反應過來,面露幾分歉意,拱手對沈鈺和沈君茹作揖,說道。
“是在下冒犯了。”
“林公子,這位是舍弟,阿鈺,這位是林光祿大夫家三公子,林侍郎。”
“原來是林三公子,早聞盛名。”
沈鈺只是裝裝樣子的回了一禮,瞧着林良源的第一眼便不喜和排斥,更是有意無意的阻着他看沈君茹的視線。
他家阿姐生的貌美,林良源的眼神又太過赤果,簡直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沈公子客氣了,倒是沈公子的才氣早已名動京城,前途不可限量。”
恭維了一番,林良源才支吾着說道。
“沈姑娘,那日我等了足足一日,還擔心你是否有恙,今日一見,沒事我就放心了。”
林良源這話說的太有技巧了,明明是在提醒沈君茹等了她一日,被放鴿子了,卻硬生生的被他說出了擔心她的意味來。
反觀沈君茹,茫然的杵着眉頭,而後才恍然大悟的樣子。
“啊那日,實在抱歉林公子,我給忘了。”
連找一個虛假的藉口都不願,直接說忘了,可見林良源那面上的笑意瞬間凝固,隱有幾分尷尬之色。
忘了便是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過。
“無妨無妨”
林良源面上難堪,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腳邊還放着一個竹簍子,裏面裝着一些草藥和鋤頭。
看來爲了維持自己的形象,倒也真下了幾分功夫。
沈君茹可不想一下子就將人給得罪的絕了,不怕明着的敵人,怕就怕嘴裏說着好話,背地裏卻捅刀的假君子。
“實在是這些日子太忙了,不過今日得見,倒也算是緣分,林公子你說對吧”
“倒也是,本還惱這雨困人不得前行,原是福禍相依。”
會說話還是個會順杆爬的,前世自己就是被這些甜言蜜語哄了去。
察覺到沈鈺的不悅,沈君茹不再說話,與他一同退到涼亭一邊,倒是與林良源和小廝長生各佔一角。
“這雨要是再不停怕是要困在這了。”
沈鈺皺眉,擡頭看着陰沉沉的天空和不斷落下的雨滴說道。
正一籌莫展之際,忽然四周傳來一陣異樣震動,像是從更高處的山上而來,沈君茹一驚,擡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的高山之上泥石滾動,成傾頹之勢,越逼越近
最先反應過來的沈鈺一把抓了沈君茹的手腕,也顧不得雨了,向着山腳方向狂奔而去。
林良源微皺眉頭,低咒一聲,看那長生還欲背上竹簍,罵了句。
“蠢貨,這時候還在乎這些做什麼丟了。”
而後也追隨着沈君茹和沈鈺的腳步向山下跑去。
山中路滑,阻絆也多,沈君茹的腦子裏有一瞬間空白,只是本能的隨着沈鈺一路奔跑。
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撲在了地上,連帶着沈鈺都滑了一下,一手撐在地上才堪堪穩住了身形,連忙扶起沈君茹,他焦急而又擔心的問道。
“阿姐,阿姐你怎麼樣沒事吧”
腳踝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痛,然而沈君茹卻只是咬牙搖了搖頭,她不能成爲沈鈺的負擔。
“沒事,阿鈺,你腳程快,快些下山叫佟嬤嬤他和冬梅她們尋個安全的地方。”
“不行,阿姐我怎麼能拋下你,上來,我揹你。”
“沒時間了阿鈺,嬤嬤們一定還在下面等着,你若不去我們都得交代在這裏”
沈鈺哪裏管的了那些,他只知道,他不能拋下阿姐,絕對不能啊
背後滾滾泥石流,頃刻間便會將他們淹沒,沈鈺是沈府唯一男丁,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親近的弟弟他絕對不能有事,否則沈家就真的完了
她這麼久以來的心血也就完了
一把推了沈鈺,說道。
“快走,小心雲姨娘與趙先生交好,凡事多請教他。”
“阿姐”
“阿鈺你乖,下山尋人來救我,也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否則你我都埋身於此,誰都活不了。”
“我做不到”
“林公子會照顧我,阿鈺,我的命就交給你了。”
這些話多半是哄沈鈺的,泥石流一下來,他們一旦被掩埋,沒有空氣便難以活命
沈鈺到底是小,被沈君茹的一番話哄的亂了心神,一面覺得她說的對,可一面又不能拋下她,聽到林良源能照顧她,縱然心有不甘,卻也知道,若沒人下山通知,就不會有人知道他們被困在山上,更難談營救之事
咬了咬牙,他低吼道。
“阿姐,你一定要躲好,我會帶人來救你,一定來”
擡袖,狠狠抹了一把眼角,沈鈺咬牙逼着自己起身,飛快的向山下跑去。
而隨後跑來的林良源,經過沈君茹身邊的時候,一眼便瞧到了她捂着腳踝,顯然是受傷了。
在死亡面前,人性總是暴露的最徹底。
他咬了咬牙,先前的敷衍和溫潤都消失了個乾淨,連沈鈺這個親弟弟都不管她了,他還多此一舉做什麼
沒有人會怪他,也沒有人會知道他棄她於不顧的
“抱歉,沈姑娘。”
只留下一個抱歉,腳下不停,便又快速的往山下跑去。
瞧啊,這就是她曾經愛入骨子裏的人。
竟是這般薄涼。
好在,她對他早就失望透頂,早就已經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只剩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