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親王不禁訝然,暗想這趙懷方也不是個書呆子,舉人是免田賦的,民間很多人爲了逃稅就攜地依附,所以如果不是外地舉子久在京中,或是因職務犯罪被罷官不用的人,那舉人進士是不可能窮的揭不開鍋的。英親王不過是因爲一口標準東京話,裝不了外地人,只能裝郊區人。
“趙老爺果然世事通達,不瞞趙老爺,先師乃是已故大儒張謙,崇德二十九年秋闈有場弊案,先師難洗嫌疑便含恨自盡。之後,原來依附在下的那些人紛紛離去,便是知縣也待我不似從前。家道才日益艱難,不然,我是”
趙懷方道:“原來先生竟是張大人的弟子,失敬失敬老夫早年也有幸拜讀過張大人的文章,真乃天人也”
英親王不禁面露悲色,直欲落下淚來。就說這演技,常人哪是他的對手
二人談了一會兒,趙懷方帶着化爲許弘的英親王前往府中的學生教室。現在,正是趙清漪給孩子們授課。而又有李升的小兒子、府中的幾個丫鬟現在也擠在後頭旁聽。
幾個主子的孩子已經粗讀過一遍孟子了。但其文微言大義,孩子們也是一知半解,而趙清漪則對孟子教授新解白話。
趙懷方帶着英親王走了進去,就看前排坐着四個十歲出頭的少年少女在聽課,他們的進度能聽得懂孟子;後頭有一個小廝、四個小丫鬟在習字,他們還是學三百千時期。
英親王看着站在臺上的一名年輕女子,似只二十出頭,但氣度沉穩又不像,皮膚白皙,也不是說是有多麼國色天香,但看一眼就難以一時移開眼睛。
她的目光像星辰一樣明亮堅定,鼻樑高挺,讓她文秀的容貌帶了一絲清豔的高冷。
一身青衣裹着纖合有度卻絕不是病弱的身材,一頭青絲簡單在頭頂梳了髻,插了一支玉簪。時下無論男女還如前宋一樣愛在頭上簪花,她頭上簪着一朵淡粉色的芙蓉花,卻不見俗,反有一種風流瀟灑之態。
這就是那個妖婦
她看到趙懷方微微頷首,再繼續講孟子。
“孟子主張君權神授,施行仁政,先講君權神授,君王統領天下的神意,一千多年以來都有一種誤解,卻是忽略了孟子早在他的文章中點明瞭。 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天聽自民,所以民意就是神意神授君王以統御之權,就是天下萬民授君王以統御之權,其曰:得民心者得天下而得民心的方法也是君王必然推行的就是仁政,如若天子不仁,民心盡失,天子等於失了神意,會出現各種問題,顯示氣數散盡,致使朝代更疊。那麼仁政是怎麼樣的呢我們再回想一下井田制請野九而一助卿以下必有圭田就是說在十稅一的基礎上實現按勞分配,各盡其能其實不論是天聽自民還是井田制,我們用白話可以概括,就是民權和民生,所以說君權和民權是共生的。不然,我們再回顧一下歷史”
趙懷方也常和女兒論學,這時聽到女兒的引經論述不禁深思,英親王從原來的“我終於見到妖婦”了,而又不禁去聽她的講課。
她的講課方式與尋常學堂的先生拿着書本讓學生背不同,在學生們還沒有完全背下來時,她先講理解和縱橫的擴展,並且做一做啓發的引導。當然,這些都是她第一回穿越,後來成爲教授做過一些新式國學的講演。因爲是全國有名的美女教授和籃球巨星的姐姐,除了資料研究和帶學生之外,所以她受邀過各種客座講習。
其實她是一點都不想爲皇帝做開解,但是如若是那樣,教他們的在這個時代是無法適應的。
英親王也不知是應該大罵妖言禍衆還是擊掌附和,細細深思,她思維流暢,也是有理有據,絕非言之無物者。
她必是將孟子通讀,又通讀歷史,纔能有這樣的一家之言。但是這也是她女子純讀書的理想,官場之事哪裏能這麼簡單,現實是皇帝要是反腐過甚,那些號稱忠君愛國的官員集體造反都有可能。
但是,孟子又何嘗不是理想狀態的追求呢這樣看來,以理想狀態去解讀孟子的理想,也就不算錯了。
她又佈置作業,再細讀一遍孟子,才下課。
“清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許弘許先生,乃是崇德二十五年舉人,是爲父給純兒他們新請的先生。”
“許先生好。”趙清漪嘆感這人氣度非凡,一生藍色麻衣還穿得這麼有氣質。
“小姐好。許某聞小姐解析孟子當直耳目一新呀,不知師從何人”
趙清漪道:“少時跟着父親讀書,而之後自己多讀多想多看,得些淺見。”
英親王至少是認爲這個“妖婦”道行比他想的要深得多,原來聽說她有才學,他還以爲她和京中的那些才女一樣會寫幾首詩詞,會絲竹之聲亂耳,讓兒子迷了心。
她讀的卻是正經的四書五經和史書,並且見微知卓,便是他所見的儒生,也難有一人達她的流暢思維和口才,且她見地實是不凡。
英親王又面上誇上一句,趙清漪又請他去東院的小客廳奉茶,趙懷方當然也是一起。
趙清漪又在接待中,以經史文章試探他的才學,英親王暗道:妖婦好深的城府,你以爲這樣就可以難住本王了嗎本王雖不是舉人,但是幼年和皇兄一起由太師教導,現在管着禮部,下頭別說是進士了,狀元都有兩個,天天和他呆在一起,耳濡目染。
老狐狸裝得連趙清漪這樣的人精都沒有瞧出他是個假舉人。
趙清漪試探完畢,就叫孩子們來拜見先生,英親王暗想雖然等我抓住把柄揭穿妖婦面目,讓兒子心服口服,他以後能乖乖娶妻生子,我自然就再不來這地方。
此時我堂堂親王,受幾個草民的兒女磕頭拜見也完全受得起。
於是他大大方方的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