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三國 >第2449章作文以會友
    又想要拿俸祿當官,又不想要擔責任,還不願意努力,甚至連點最基礎的個人能力都不達標,這又有什麼牢騷好發?

    但是大多數人都是屬於沉默的螺旋,並不會主動上前叱責或是反駁,所以周全的這一小撮就越發的聲音大了起來,彷彿成爲了全世界的代表一般。

    可是有個人,就覺得周全等人礙眼了

    這個人,是禰衡。

    說實在的,禰衡一開始來青龍寺的時候,多少還有些不情願。畢竟禰衡多少還帶着一種文人的清高的,不爲金錢折腰的理想和風範。

    但是到了青龍寺之中之後,他卻隱隱的有些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各種思想的碰撞,各樣辯論的激昂,這不僅是在平原郡裏面沒有的,甚至連鄴城之中他也沒有見到!

    這其實就是一句話,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平原那個地方,算不上差,但是也說不上多麼好。即便是鄴城之中,也是僅有一小部分的人才能談及溫飽,更多的人,就算是冀州士族,都還在曹操統治之下有一種隨時會被潁川士族所欺壓和頂替的恐懼不安,又怎麼又怎麼可能還有心思和禰衡探討爭辯一些學術上的問題,經文當中的理解?

    然而在長安這裏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在青龍寺之中,或者說,是自從驃騎將軍將尤二派遣給他作爲搭檔之後

    嗯,反正禰衡就是這麼認爲的,雖然說職位上他是允二的副手,但是禰衡認爲自己纔是主事的哪一個,怎麼,有錯麼?然後他就發現,允二竟然也開始有滋有味的聽着青龍寺的這些人辯論了,雖然允二在大多數時候,根本聽不懂。

    這很明顯。

    因爲允二從最初的一聽就爆,已經變成了當下似懂非懂。

    當然,這其中也有禰衡和周邊的這些士族子弟不得不遷就允二,不再講一些拗口難明的言語,而是撿着比較通俗易懂的來說,要不然允二就不會給他們在辯論許可上蓋章,而沒有辯論許可的話,就只能像是周全這一幫子一樣只能站在外面迴廊或是廣場之處

    這使得禰衡心中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似乎是驃騎將軍斐潛想要藉着這樣的行爲在表達什麼意思,然後他猜出了一點卻不完全的那種感覺。再加上禰衡幾乎天天往青龍寺跑,差不多都將青龍寺當成自己在長安的家了,當下見到周全這樣的一羣人瞎起鬨,頓時就有些火氣升騰起來。

    原本個性就很是張揚的禰衡,見到業餘級別的選手嗶嗶,便站在人羣之外,毫不客氣的朗聲高唱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幹兮。

    禰衡拍手作勢,就像是真的在樹林之中伐檀,聲音高亢,宛如金石相擊,頓時人羣左右一分,讓了出來,也引來不少經過的人的目光。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河水清且漣猗。

    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輻兮,置之河之側兮

    之前的北風是士族子弟的牢騷,而現在這個伐檀則是底層勞動人民的吐槽,尤其是緊緊的接在了之前周全等人的吟唱之後,更顯得別有一番滋味。並且禰衡也沒有像是周全等人一樣,拿一把什麼長劍作爲彈奏樂器,反而是空手模擬着砍伐樹木的姿勢,正好和周全等形成鮮明的對比。

    禰衡唱的是伐檀,自然不可能還像是周全等人一樣舉個長劍,畢竟勞苦百姓那有什麼長劍可以彈奏?

    砍木頭做爲節奏還差不多。

    禰衡唱畢,便是高聲道:先父樵採于山中,常有此唱!某乃樵夫之後也!彼君子兮,不素飧兮!且去!且去!

    沉默的螺旋一旦被打破,也就基本上會有人立刻跟着發聲,家嚴半百之齡,亦耕于田畝間!吾乃農夫之後也!彼君子兮,不素餐兮!且去!哈哈,且去!

    頓時更多的人也笑將起來,紛紛表態自己並非所謂的君子,說自己出身爲馬伕的,木匠的,甚至牧羊的都有,然後不約而同的跟着禰衡一樣,對着周全等人大喊且去,且去!

    大漢是士族世家蓬勃發展的年代,是地方豪強企圖把持朝堂的階段,經過大漢三四百年的孕育和發展,到了魏晉時期世家士族蔚然成型,固化階級,直至唐代纔有意識的去打破

    因此在這個時刻,有人對於世家豪族搖頭擺尾,自然也會有一些人對於宗族之惡深惡痛絕,比如像是禰衡這樣的。他在鄴城之中,深刻感知到了外地人是怎樣被本地人以各種優勢活活逼瘋的,所以他更加的厭惡這些自稱士族子弟,標榜自身卻什麼都不做的傢伙。

    禰衡好歹還想過要提中下層的百姓發聲伸冤,而這些傢伙只想着藉着中下層的名頭給自己撈好處,跟在鄴城的那些傢伙一模一樣!

    因此禰衡毫不客氣的冷笑着,甚至帶出了一些仇恨,似乎回想起在鄴城之時,他是怎樣被這樣的傢伙一點點的逼瘋的

    有正常的生活不過,有誰會喜歡成爲一個瘋子?

    但凡是能給一點希望,都不至於逼到人發瘋!

    從鄴城冀州而來的禰衡,還有當下聚集在禰衡身邊的寒門子弟都是一樣的感覺,這些說人話卻不辦人事的傢伙若是能夠給他一丁點的空間,也不至於要遠走到關中三輔來!

    周全這樣的人會少麼?直至後世都還在!

    就像是後世當中看到有人跳樓,絕大多數的是在驚訝惋惜,再不濟頂多就是麻木的走開,但是一定會有這麼一羣人,站在下面扯着脖子喊得最大聲,跳啊!我褲子都脫了,怎麼還不跳!

    而這樣的人,不管在古代還是現代,都是不受待見的。

    吾等本非名士,亦無孝廉可舉!故而方來長安以試之!禰衡冷笑着說道,諸位皆爲一地名流,出有車,行有馬,居有業,家有產,可曾與山林樵夫,田間農夫論公平?!若是未曾,又是如何來這關中三輔講平等?!素餐君子,不如歸去!

    口中說着歸去,但是那拂袖的之態,基本上就像是在說圓潤的走開差不多了。

    禰衡一刀砍在了周全等人的理論節骨眼上,頓時讓這些人都不由得卡殼起來,吭哧半天之後不約而同都轉向看向了周全

    畢竟這個事情,算得上是周全挑起來的。

    周全很是無奈,咳嗽了一聲說道:禰正平吾等於此以文會友,漫談而論這個,也不必如此罷?

    此言一出,周全身邊的這些人便是氣勢矮了大半截,但是周全也是沒辦法啊,他的那些經歷是吹出來的,矇混身邊的這些頭腦簡單的還能對付,要想使禰衡這樣人折服,不拿出點真材實貨出來怎麼成?可問題是,若是要論真才實貨,周全沒有啊!

    要麼說王八喜歡綠豆,蒼蠅喜歡米田共呢,聚集在周全身邊的這些傢伙,別的事情能力或是有些欠缺,但還是拉秧起鬨上架子的本事那可是一等一的,或許是見周全服軟覺得沒了顏面,或許是覺得之前擺足了譜的周全當下的說辭是在表示謙虛,在一旁搶着說道:吾等以文會友!若是禰正平有意,不妨做文鹹共榮觀,不亦可乎?

    禰衡還會怕這個?當即傲然說道:且名題來!

    周全想要攔,又攔不住,尷尬得臉上的笑都有些掛不住。

    周邊的人卻已經在琢磨起來,尋常的題目什麼山川河流啊,宮殿樓宇啊,青松蘭花啊都經常有人詩賦了,想來禰衡也定然是熟悉,所以一時之間有些糾結,但是又不能想得太久,一眼見到在圍觀者之中有架着鸚鵡鳥看熱鬧的,便是信手一指,且以鸚鵡爲題如何?

    在漢代,鸚鵡可是稀罕鳥類。若不是斐潛打通了川蜀,想要在長安三輔之中見到鸚鵡還不是那麼的容易!

    這有何難?禰衡捲起了袖子,取筆墨來!

    筆墨送到這個短短的時間內,禰衡已經打好了腹稿,接過了筆墨之後便是直接落筆,文不加點,筆不停綴

    惟西域之靈鳥兮,挺自然之奇姿

    於是羨芳聲之遠暢,偉靈表之可嘉

    爾乃歸窮委命,離羣喪侶。閉以雕籠,翦其翅羽

    若乃少昊司辰,蓐收整轡

    感平生之遊處,若壎篪之相須

    洋洋灑灑之下,一篇鸚鵡賦躍然而出!

    更有一旁子弟,禰衡每寫一句,便是高聲誦讀一句,廣場之上便是人人駐足聆聽,然而禰衡的鸚鵡賦正好符合了很多寒門子弟的心聲,曲折地表達出生不逢時憤慨和對於世俗的控訴,到了末尾又是以鸚鵡對主人的效忠報德的感激之情,又符合當下衆多寒門子弟面對斐潛的考試製度的那種又憂又喜又無奈又希望,極其複雜的心態,頓時引起了不少共鳴,在禰衡收筆之後便是紛紛喝彩叫好!

    這時再有人去找周全,結果發現周全早就趁着禰衡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腳底抹油溜了!

    挑事的跑了,剩下的又不能和禰衡打擂臺,頓時灰溜溜的屁都不敢再多放一個,在廣場衆人鬨笑之中,抱頭鼠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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