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入涼，微亮的幾顆明星懸在天上，偶爾冷風拂梢，它們才眨眨倦乏的眼繼續窺看人間。閃舞網</p>
府中除了當值的家衛僕婢，其他已忙完做活的人凡多已香甜入夢，與之反常的卻是府中家主。</p>
後院郭老太太的屋裏獨留一盞青燈搖曳微光，她黯然失神的心哀傷得再無倦意睡下，桌上那封顯了色的信捲來了陣陣心寒，複復反反的她輾轉難寐，昏沉的腦袋更令她質疑白天誤了時辰的瞌睡有詐。</p>
虧得素日來她情仇愛恨講求“忍”字爲法，微瀾不起的面色下她更期望凡事只是自己年邁瞎想造成的誤會，可一切似乎總當她是看客的身份，發號施令的份也少了實權的威嚴，反倒郭大小姐羽翼未豐時，就早早開始尋求千法爲自己添羽加翼，府中上下唯唯諾諾躬身請安的那些人假借形式所趨的藉口每每做着利益薰心的勾當，而郭大小姐穩贏勝券的盼頭靠的就是“利”字。</p>
奈何萬利千竿頭，趨利追益只盡受其害。</p>
“差不多了。”郭家大小姐估摸着焚屍時至，她虛掩薄窗，心神全擰在線上，又候了半會兒，人影越加稀疏之時她再按捺不住，翻身就要近窗遙望。</p>
“那兒怎麼了？”侍寢的丫鬟守在房外，驀然而至的火光熊燃成片，火海四映的紅光一點一點驅淨當值者的睏倦之意，她們小聲嘀咕的話裏摻雜了小女孩與生俱來的驚懼。</p>
郭家大小姐微啓窗扇，遙遙望去，遠處的一座山巔火紅氾濫，恰好與她所預知的亂葬崗之位相符。“燒吧，盡情地燒！”她冷漠的人性宛若是添油加柴的十惡不赦之徒，火光沖天燃得越汪她便越欣喜。</p>
今夜的焚山之火正如她香閨裏敞亮着的燈火在黑暗中傲着胸脯明堂堂地耀豔四方，它不似郭老太太歷年來照例熄降燈火後的薄光，只會愚鈍地閃耀着勤儉持家的榮耀，對於她而言，開源和節流，她更願意大肆掘開任何可以刨到的資源。閃舞網</p>
火光燃耀了許久才漸漸黯下氣勢，足足看了兩個時辰的郭家大小姐終於得了歡，心滿意足地睡去。</p>
旦日晨起，漫夜的熊熊大火已把山頭殆成灰燼，只落下白灰茫茫的一片，郭綺若站在門檐下心情喜樂。</p>
“哐當！”刺耳的磕碰碎裂聲扎進她的耳膜，擾盡她兀自愉悅的心。</p>
“何事如此神色匆忙？”她竟不惱也不怒地對着剛剛在她跟前摔了杯盤的家僕。</p>
“大小姐，老太太今日精神欠佳，小的一時慌急才亂了手腳。”僕人跪地不敢起。</p>
“精神欠佳？”郭家大小姐門面功夫一點兒也不想誤了，她裝腔作勢地急忙趕去，“奶奶……”臨門之前她小跑着進屋，“您怎麼了？”</p>
“無礙無礙，就是昨夜那山頭莫明起的夜火擾得我心神不寧，這才一宿無眠失了精神。”郭老太太撫着頭額倚靠在牀沿的榻木上，皺紋延伸的臉上憔悴許多。</p>
“那您現在感覺如何？”郭家大小姐候着身旁，偏轉着頭差喚奉茶丫鬟趕緊喚大夫去。</p>
“這丫鬟可真是惰懶得很，您纔剛不適就侍候得那麼粗糙，要不若兒給您換換人？”郭家大小姐邊搓揉着巾布，邊藉機找茬想要換個心腹隨時盯住老太太。</p>
“小丫頭年紀小，遇事慌了神也能理解，不怪不怪。”老太太無精打采地揚手作罷，“難得這丫頭片子還有幾分孩子的朝氣在，多少活躍點後院的氣氛也好。”若是往日郭老太太肯定隨她安排，可如今的郭府單純心性的已經少之又少，難得這孩子又長得討喜，郭老太太說啥也不願換了人。</p>
“好好好，不換。”郭家大小姐擰乾巾布，小心翼翼地爲她擦淨頭額，她額上的皺紋狀似山褶伏起又潛，衰老得飛速，“奶奶，那您自己可得要多注意身體啊！”郭綺若昨夜就喜除一個心憂的事，今早又見老太太龍鍾垂態，她的心裏欣喜若狂，似乎郭家的一切和武林盟主的地位近在眼前，她只要再努力一把，功名權勢隨時唾手可得！</p>
“老太太，大夫來了。”丫鬟急速奔回，身後的大夫提箱看診藥箱，半喘着氣跟來。</p>
“若兒，府中的事還是先去打理了，別耽擱了。”郭老太太本就心煩意躁，如今又精神不振，實在不願多勞神，就閉上眼小憩養神。</p>
郭家大小姐退出房，有意候等大夫的看診結果。</p>
“如何？”稍過一陣，大夫垂放下衣袖剛踏出房門一步，郭家大小姐就近前探問情況。</p>
“老太太年紀大了，本就憂緒繁多，今又受了驚嚇，心上不堪，才擾得頭痛頻頻。”大夫輕合上房門，“需得好好靜養段日子纔是。”</p>
“呵呵，真是天助我也。”郭家大小姐心中竊喜，“老傢伙只要一病凡事可就容易得多了。”</p>
然而，她的自負早已隨着昨晚的大火燃盡了一切，包括郭家老太太對她的信任。</p>
被診完畢後，老太太藉口自己要休息靜養，趕走所有家僕，她自己顫巍巍地扶將着牀沿走到銅盆前。</p>
盆中水清冽透涼，看不出任何怪異之處，郭老太太半信半疑地從懷裏掏出昨晚的那封信，投於銅盆中，清淺的盆中水突然一點一點吸附在信上那顯了色的指頭印上，慢慢地，盆中的水凝成珠狀擠滿印記。</p>
“造孽啊！家門不幸！”郭老太太親眼見證了昨晚逍遙館館主等人的告誡，她的心安然幾十載卻又被重擊在坎間，悲慟至極。</p>
原來，昨夜火勢做猛，不單單郭家大小姐被吸足了眼力，府中家僕絮叨嘮嗑的也全傾心在那兒，連輪值的家衛也呆杵了許久，逍遙館館主帶着幻兮兒和莫飛連夜竄進郭家老太太的房中。</p>
“郭老太太，我等冒昧造訪不爲其他，只予這些。”館主把之前在秦老爹半山腰上的住處尋來的書信和郭家大小姐暗置硫磺的賬單攤在桌上，“信不信在於您自己。”</p>